“你好生准备着,这几日便将粹玉宫的事务都交给青宵,你现在是柳家小姐了,做事便要更加得体些了。”
顿了顿,柳碧莹又说道,“楚王是好人,他会对你很好的,你便安心在他那里,万事都要自己留神些。”
绿漪点头,“皇上赐我‘娴安’二字不已经将意图说的清楚了么,奴婢明白。”
“过几日内务府应该就会将嫁裳送来,你好生试着,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定要说,可知晓了?”
绿漪点头,脸色比之先前好了许多。见绿漪好了些,柳碧莹便叫她现行回去了,自己则去往了先前与南宫彦约定过的假山。等了片刻,南宫逸便来了。确定他身后没有跟着人后,柳碧莹才现身与他见面。“绿漪以后就拜托你了,她有风湿,逢着雨天便疼痛难忍,你切记要好好对她。她自幼便在宫中,见的太多,做事便很是稳妥,将府上的事交于她不会有碍……”柳碧莹话未说完,便被南宫逸揽入怀中。他非常用力,柳碧莹几乎快要窒息。她知晓他为何突然如此失控,可有些事不是凭一己之力便能够挽回的,违抗皇命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的事,他们不能冒险去做。“阿染,我与你,怎么隔得这样远。”
他说这话时,口吻中尽是苍凉不已,像是被族群抛弃的受伤白鹿,哀哀啼叫,苍茫至此。柳碧莹顿了顿,抬手轻拂过他的背,低声安慰道:“尽胡思乱想,皇命难违,何况嫁于你的是绿漪而不是别人,绿漪那样好,不会辜负你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南宫逸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尾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只能拼尽了全力将柳碧莹抱紧,才能止住自己内心的恐慌。她心中一叹,用力将他推开,让他看着自己。“南宫逸,我们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何苦要这般为难自己。”
柳碧莹将他眼里的哀痛看得清楚,声音忽的低了几分,“绿漪不好么?我们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好么?”
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那头,似乎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们见面的地方在假山深处,有些潮湿,二人一静下来,柳碧莹便能听见水滴落在水洼中的声音。“嗒嗒嗒”。不知柳碧莹数了多少下,那头的他终于开口了。他的回答极缓,“好,只要是你说的,都好。”
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委曲求全到何种地步,柳碧莹以前不知,可现在,南宫逸将不知变成了知晓。那样卑微的言行,几乎字字泣血,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几乎折煞了数十载光景,只为了换得她一时笑容。可若问他值不值,南宫逸定是会说值的。柳碧莹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神色尽数隐藏在黑暗之中。“那便好。”
南宫逸抬眼看柳碧莹,似乎想将她刻进心里头去。“阿染,都来不及了对么?”
那样谦谦尔雅的公子,人人都说上善如水,便是极善才能像水一般清澈无害,可偏偏是这样的人,柳碧莹必须狠了心去伤害。“……”柳碧莹默然,不知如何去回答他,话语的重量极大,不小心便会将他们残存的颜面撕毁,分崩离析下去。他忽然绽开笑意,将先前的失意统统扫尽,只是温柔说道:“还记得我说过么?你尽管利用我便是,这是我自愿的。”
她哑然,只是僵硬着身子点头。“先前你叫我查了云皙华,我已经知晓了。只是云皙华这人很是奇怪,底子干净得很,完美得不可思议。”
柳碧莹抬头看南宫逸,示意他说下去。“云皙华是礼部尚书云清谭之女,自幼便被送去了他处抚养,与云家人接触极少,及笄时才得回家门,之后便入宫选秀入了宫中来,入宫后便称病养在尔玉宫,后面的事你便知晓了。”
柳碧莹正色道:“云皙华被送去何处抚养是不为人知的,也就是说就连云清谭都未曾见过自己女儿究竟是何模样,若是调包则是轻而易举的事。”
南宫逸赞同她的想法,“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还查到了其他线索?”
“暂时便是这些了,我现在正派人去查云皙华年幼时被寄养在了何处,这几日便会有消息的。”
柳碧莹向他粲然一笑,南宫逸不觉有些晃神,只听她说道:“谢谢你南宫逸。”
“你这样说便是与我生分了。”
她抿唇一笑,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免得叫人起疑。”
南宫逸颔首,临行前握了握她的手郑重说道:“万事小心,云皙华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还不知云皙华当时在长街与自己的对峙,若是知晓定会对云皙华刮目相看的。柳碧莹心想,却未说出来,婉婉谢过南宫逸的提醒,目送着他离开了。柳碧莹等了片刻才从假山后出来,无巧不巧的,遇上了云皙华。“见过容华姐姐。”
柳碧莹如今的位分高过云皙华,见了云皙华便不用行大礼。云皙华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虚虚向着柳碧莹一福身说道:“嫔妾如今怎么受得起贞妃娘娘一句‘姐姐’呢,贞妃娘娘是折煞嫔妾了。”
“姐姐这便是让我难做呢,姐姐本就比妹妹年长,妹妹称你一声姐姐本就无错,当初在尔玉宫时便一直称姐姐呢,姐姐就应了吧。”
云皙华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也不再与柳碧莹争辩,算是默认了。“姐姐可也是出来走走的?不若我们便一同走走吧,听闻御花园里的菊花开了,煞是好看呢。”
柳碧莹微笑,邀请起云皙华来。见柳碧莹鬓边的羊脂白玉兰花步摇有些歪了,云皙华抬手将其扶正,款款而笑:“不必了,妹妹可要将步摇戴好了,你瞧,险些就摔碎了呢。”
她的口吻意有所指,柳碧莹不禁落了目光在她身上,久久不离。“这步摇便像是走路一样,不小心走歪了便会摔得粉身碎骨呢。妹妹你说,这步摇是否可悲?”
她看了自己与南宫逸见面。这样的心思在柳碧莹耳边一遍遍回响。明明之前确定南宫逸身后无人跟着,这云皙华究竟看到了多少呢。柳碧莹觉得云皙华越发深不可测起来。“姐姐这样说,让妹妹受教了。”
柳碧莹淡声说道,脸上的笑意也无,抬眼去看云皙华,她亦是无半分笑意。二人便沉默着走到了御花园外头,这几日未曾下雨,御花园外的千鲤池的水也就格外浑浊些,无半分美景来的人也便格外少一些。柳碧莹看了半晌,猛然去推云皙华。她在赌,看看云皙华会不会躲。自己突然出手,一般人定是反应不过来会直直栽入池塘之中,而若是练家子便能够轻易躲过。柳碧莹想看看,这云皙华是否会武。若是会,她暗中跟着南宫逸前来,没有桐镜,柳碧莹便不会知晓她的到来。便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柳碧莹忽然看见云皙华的唇畔含了一抹笑意。那是冰冷的得逞的笑意。柳碧莹惊觉自己上当时已经来不及了,云皙华尖叫一声便栽入千鲤池中。千鲤池周围有宫人,云皙华这一尖叫自然会将宫人引来,届时自己便是有千张嘴也是说不清的。咬一咬唇,柳碧莹便也纵身跃入千鲤池中。馨容华落水,贞妃舍命去救,不消半晌,这件事便传遍了整个儿宫中。这也便给了南宫彦去看柳碧莹的借口。秋日的水格外的冷,何况柳碧莹还怀着身孕,宫人们七手八脚的将二人从千鲤池中救出时,柳碧莹整张脸苍白如纸。宫人们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便马不停蹄的将柳碧莹送回了粹玉宫便召来了太医。见南宫彦来,柳碧莹本想着起身行礼被南宫彦拦下,“不必了,你好生养着吧,可伤着何处了?”
一旁的太医说道:“回皇上的话,贞妃娘娘身子康健,只不过胎象有些不稳,臣回去后开副方子,娘娘照着方子喝药便无碍了。”
“有劳太医了。”
柳碧莹说道,转头叫来了青宵,“好生将太医送出去。”
青宵与太医一走,房中便剩下南宫彦与柳碧莹二人了。柳碧莹神色有些倦倦的,抿着唇思索了片刻便先开了口:“多谢皇上挂怀,本就是虚惊一场,是臣妾太过鲁莽了。”
“天凉了下来,你便少出去些,出去了也叫人跟着。”
他有些絮叨,柳碧莹闻言淡淡笑起来:“皇上怎得这样絮叨,这些话宫里头的嬷嬷天天都说,臣妾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了。”
她本就是小家碧玉的模样,笑起来更是如此,比不得其他妃子的艳丽娇俏,可就是叫人瞧着舒服,南宫彦突然心里头有些痒。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见自己与她的孩子出生,定是小巧可爱的模样。柳碧莹哪里知晓南宫彦的心思,将自己埋在锦被之中偷偷去打量南宫彦。“皇上近来消瘦了许多,可是政务繁忙?”
南宫彦不知从何处取了书来看,才看了几页闻言说道:“近来总有人不如我意,阿染你说,我该如何处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