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突然看向她,柳碧莹看不见他的脸,却仍旧能察觉到他黑洞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寒冷的冰又像是灼热的水。然后,孩子尖叫起来,声嘶力竭:“她不是王!她不是王!”
那孩子向她扑来,张开血盆大口,眼看着便要将她吞噬。倏地一道亮光透进黑暗,柳碧莹猛地惊醒过来。身边围着青宵,青宵见她醒来连忙抚上她的额头,对着身后说道:“皇上,娘娘醒了,烧也退了。”
柳碧莹看着南宫彦过来将自己的手握在他的手中,犹自有些发蒙,那孩子的脸那样狰狞,可为何自己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阿染,你终于醒了。”
南宫彦拿了帕子来将她额头上的冷汗擦去,温柔说道,“可想吃些什么,朕叫厨房煮来。”
柳碧莹想开口拒绝,才发觉自己嗓子干涩的厉害。青宵见状忙沏了茶来服侍柳碧莹喝下方才好些。“我怎么在这儿?”
柳碧莹一时回不过神来。青宵连忙说道:“小姐自从早些时候去采风,回来便着了凉后又发了热,一直说胡话,这不,才退了烧。”
那之前的便是梦了?“我躺了多久了?”
“回小姐,一天一夜了,皇上一直守在小姐身边,奴婢怎么劝都不愿意离开半步呢。”
柳碧莹这才将目光聚焦,看向南宫彦。“皇上也定是累了吧,不若早些回去歇息吧。”
南宫彦看着柳碧莹的眼神无比疼惜,像是看着自己的珍宝似的,柳碧莹忽然有些慌了神,忙忙避开了他的眼睛。他的眼底还有些泛青,真是如青宵所说的照顾了自己许久,说不心软是假的。于是,柳碧莹的口吻也柔软了下来,“臣妾这不是醒了么,皇上还是快快去歇息吧,晚些时候,臣妾煮了皇上爱吃的粥过去。”
南宫彦抚摸过柳碧莹的脸颊,觉得她不再发烧了才说道:“粥便罢了,你好生歇息便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是上好的墨晕染开来,而那眼神真挚,柳碧莹亦是静静端详了一阵,复才柔柔笑开:“知晓了。”
她的笑容像是夏日随风摇曳的风荷,脆弱却又美丽,说不尽的婀娜多姿以及风情万种。南宫彦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青宵这才将先前的事告知了柳碧莹。柳碧莹听完便久久难以释怀了。青宵说柳碧莹与桐镜失散后,桐镜寻了许久终于在山上寻到了柳碧莹。彼时的柳碧莹已经昏倒在山上,周身沾满了露水,且喃喃自语不止。桐镜将柳碧莹带回清凉居后,柳碧莹便起了热。柳碧莹微微咂舌,这就是说,之前梦见的,真的是见过的了。心口处的剧烈跳动已经不在,柳碧莹觉得那里灼热得惊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柳碧莹从自己的衣襟中翻出了之前自己娘亲给自己的青铜戒指。那戒指发烫,不安的躁动着,在柳碧莹的手心中隐隐的跳动,像是有自己的生命。柳碧莹将那戒指拿来细细的看,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戒指,样式也普通的紧,但毕竟是娘亲给自己的遗物,柳碧莹思索了片刻便重又藏在了衣衫之下。重新缩回被中后,柳碧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眼前尽是那些墓碑以及那个孩子,还有他口中的“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没有人来告诉柳碧莹这些,她自己便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的。只是在那之后好一阵时间,柳碧莹时常便会梦魇,梦中的尽是那些毛骨悚然的墓碑以及那个称自己为“王”的孩子。孟问尘不知怎得,与柳碧莹的关系忽然便好了起来。“娘娘,下官花了重金在恶人谷买到了消息,那行凶之人是宫中的,且似乎与皇上关系密切。”
孟问尘说话的时候,柳碧莹才将手中的蜜饯含入口中,闻言不由抬眼去看孟问尘:“孟大人将此事告知于我,不担心我便是买凶之人么?”
口中的蜜饯化开,泛起酸酸甜甜的味道来,顿时间唇齿都蔓延开蜜饯的芬芳。“自然。”
柳碧莹轻声笑开,笑意像是潺潺的流水一般轻灵:“那我便要谢谢孟大人看得起了。不知孟大人买到这个消息花了多少?”
孟问尘比了个三,末了,又加了一句,“黄金。”
细细画过的眉毛微微上扬,柳碧莹不由咋舌,“不过是几个字便花了这样多银两,这恶人谷倒是有几分手段。”
“算不得上什么名门正派。”
孟问尘这样说道。为了不让孟问尘起疑,桐镜乔装成了柳碧莹的丫鬟,听见孟问尘这样说,不由一蹙眉:“孟大人觉得何为名门正派?”
孟问尘不想桐镜会突然问他,思索了片刻说道:“做正义之事。”
那厢传来一声冷笑,似乎对于孟问尘的回答很是讥讽,“若是做正义之事的便是名门正派,那为何恶人谷算不上?江湖上那样多的门派,谁不知那水有多深,恶人谷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的都是明面上的事,比那些暗地里做鬼的强太多。”
一番慷慨陈词下来,孟问尘看向桐镜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赞赏,“姑娘的说法倒是新鲜,孟某受教了。”
桐镜冷哼一声,声音越发冷淡了:“孟大人多礼,我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自比不得孟大人见多识广,方才一番言论,还望不要污了大人耳朵才是。”
不知桐镜的生气从何而来,孟问尘有些无措的将目光落在柳碧莹身上,柳碧莹只是轻描淡写的避过他的目光,举杯欲饮。一时间,房中静得可怕,仿佛针掉下来都清晰可闻。最后还是柳碧莹出言圆了场,“皇上那边还要孟大人多多分忧,这刺客一日不见,皇上便要担忧一日,前朝后宫便也要跟着担忧一日。”
“皇上交于下官之事,下官定会竭尽全力。”
又听孟问尘说了几句,孟问尘便离开了。临走时,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桐镜,被桐镜察觉,恶狠狠瞪了回去。孟问尘一走,青宵与柳碧莹便笑做一团。“孟大人不过是与你立场不和,你便那样说他,好在孟大人也为曾与你计较。你这妮子倒是一点儿都不让人。”
桐镜气得跺脚,口中不停说道:“这榆木脑袋非要胡说,若不是忌惮着他的身份,我非要撕烂他的嘴不可。”
那厢的青宵与柳碧莹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了。桐镜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闪身离开了,才能将二人的笑声撇在脑后。柳碧莹将自己笑出的眼泪抹去,心里头多有感慨,到底是年轻的,连闹起来都格外叫人羡慕。自她重生后,便格外的老气横秋,许多事便也就格外容易唏嘘起来。末了,她拍着青宵的手说道:“别说别人了,你自己何时寻个如意郎君呢。”
像是一滴冰水滴在了温热的心湖,瞬间就将湖水结了冰,冷得叫人无法言喻,只能微微瑟缩着将自己蜷起,才能将仅剩的温暖留住,。她本可以直接开口告诉柳碧莹自己喜欢的是胡玄然,可她知自己没资格,所以她也选择将自己蜷缩起来。只要有一点点温暖,她便能活下去。“奴婢愿意侍奉着小姐一生一世,哪儿都不去。”
就算她想,她又能去向何处呢。“尽浑说,你这样好的年华若是在这宫中可不是浪费了么。”
柳碧莹的声音忽然有些飘渺起来,青宵有些听不清楚,于是她淡淡说道:“无妨。”
柳碧莹噤声,看着青宵的模样若有所思。“过几日回了宫中,我们便做几件好衣裳来吧。”
柳碧莹岔开话题,笑容愈盛。虽是不知晓青宵为何突然失意,可她不想让她如此。自己以为了解周围的所有人,绿漪,胡玄然,南宫彦等人,可到头来,连青宵。离她最近的人,柳碧莹都看不透。青宵细细端详着柳碧莹,心生几分感慨。或许连柳碧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笑起来有多么好看,是三月的桃花六月的风荷都无法比拟的,那是让人心生怜惜的看似脆弱却又果断坚毅的笑容,也难怪,会让胡玄然那样喜欢。青宵将她的笑容刻在心里,笑成与她一般无二的模样,连唇畔都是恰好的弧度。这样的她,也会好看些了吧。那他对她,是不是也会多一点喜欢呢。宫中有一处旧的藏书楼,平日里鲜少有人会去那里。颜芷偶然经过的时候会看见那高耸入云的楼,今日闲来无事便去了那藏书楼里头一探究竟。好在宫人们会按时清扫,藏书楼远比想象中干净许多。贺汀见这藏书楼中阴森,有些不愿意向前,颜芷看了她一眼便说道:“你且在此处候着吧,我自己过去便是。”
那藏书楼里头点着的灯光很是微弱,颜芷也只是能微微看清楚。正是这样暗,颜芷才不经意碰落了在书架顶上放着的书。那书是极为普通的《论语》,只是里头夹着的一封信确是让颜芷大为惊讶。上书“安郎赠与婉卿”。那书写的笔法,分明是前朝的笔记。如今谁人不知,太后张氏,本名张婉。可不就是这书信中所写的婉卿么?颜芷将信放在怀中,携了贺汀匆忙离去并厉声对贺汀说道:“今天我来了藏书楼的事,谁都不许说。”
贺汀愣愣点头,不知为何颜芷从藏书楼出来时便变了脸色。颜芷拿了那封信便匆匆回了粹玉宫。因着与柳碧莹在同一宫中,颜芷匆匆回去后难免撞上了青宵,青宵连万福都还未道完,颜芷便不见了踪影。回去后,青宵便将此事告知了柳碧莹。“慧嫔娘娘神神秘秘的,奴婢还未道完安便不见了。”
柳碧莹比着内务府新来的衣裳,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想来是有什么事吧,由着她去。”
青宵帮着柳碧莹将颈间的盘扣扣好幽幽说道:“小姐不觉得慧嫔娘娘似乎不及以前那般信任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