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狠了?见他背对着自己,背影笔直挺拔,分明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朗朗少年,可就是不一样了,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你可说话算数?”
不等他诧异,她缓缓起身,伸手解开了自己颈上的盘扣,她的手在颤抖,她只有咬牙才能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怯懦。虽说那红裙繁复,可解开也只是一时的事。红裙就像是荼蘼的花,逶迤在柳碧莹脚边,细看时还能看见柳碧莹的身子在不自觉的颤抖。周围还有其他人在,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宽衣解带实在是太难,柳碧莹的动作很是缓慢,可眼见着雪白的肌肤就要露了出来。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忽然周围闪起了一片金光,周围的仆役们纷纷惨叫一声躺在地上哀嚎了起来。索麒麟就在此时从后面匆匆跑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南宫逸一拳。南宫逸侧过脸去,半张脸登时便肿了起来,唇边亦是带上了血丝。可他的眼神就在那一瞬间释然,快得几不可闻。周围静得可怕,柳碧莹拢着单薄的衣裳颤抖起来,索麒麟咬一咬牙上前将她的衣裳捡了起来,囫囵塞给了她。“快穿上吧。”
她连忙将衣裳披在了身上,有些不敢去看南宫逸,不是出于胆怯而是一种遥远的陌生感,就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她认识的南宫逸了。然,柳碧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南宫逸变成这样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南宫逸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上,目光有些空洞,可随着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恼怒,那恼怒几乎要将他所有的理智点燃,他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他对柳碧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想争抢什么,甚至称得上是毫无指望的在喜欢着她,可他现在忽然不满于此,忽然就想要更多了。这份贪心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等发觉的时候已经变得无法控制了,于是他便伤了柳碧莹,连着自己也一起伤害了。他忽然伸手将自己袖中的续命方子取出,在柳碧莹惊恐愤怒的眼神中将方子放在了蜡烛上,只是一瞬间,柳碧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阻止,便化为了灰烬。他猛然转头,眼神骇得索麒麟与柳碧莹同时心头一震。他的眼睛是赤红色的,像是恶鬼罗刹一般,似乎下一刻就会落下血红色的泪珠来。他对自己的恨,已经这样深了么?柳碧莹瘫软在地,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空。只听见他用着柳碧莹最熟悉的嗓音吐出了最恶毒的话语,“你现在即便是要杀了我也无妨,我有胡玄然为我陪葬也不算白走一遭。”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柳碧莹觉得无比的寒冷,就连骨缝中都是冰屑碎裂的声音,最绝望也不过如此了。不光是柳碧莹,就连索麒麟都觉得眼前的南宫逸变得陌生了起来。他承认自己与南宫逸总是待在一起会使得二人的性格发生一些变化,可这变化比之于自己的实在是太多剧烈,叫人觉得难以置信。见柳碧莹神色变得有些不对了,他连忙就叫了手下的人来将柳碧莹带了下去,嘱咐他们好生照顾柳碧莹,自己则锁眉看向了南宫逸。“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
南宫逸施施然开口,神色不比索麒麟的轻松多少,他抚着额头,很是痛苦的样子,“我也不知我这是怎么了,见了柳碧莹想跑就格外的生气,这一生气便是会控制不住的发脾气,实在是不怎么像我。”
只要他自己还能意识到,这事情就不算太难解决,索麒麟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细细的为他探了脉,“倒是感觉不到什么奇怪之处,你该是好好克制自己的脾气才是,否则发起疯来我都拦不住。”
他苦笑一声,“阿染这下怕是恨透了我吧。”
索麒麟觉得自己隐隐头疼起来,“你将续命的方子烧了,换了谁都会恨透你的。”
闻言,南宫逸从袖中取了一张方子出来,“没有烧去,我不过是气急了的。”
索麒麟有时候真是看不懂南宫逸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伸手将那方子拿了过来,心中如释重负。“我过会儿便教你采纳吐气的法子,用来克制脾气是再好不过的,你且好生学着。”
南宫逸颔首,顿了顿问他,“你可是要进宫去?”
“可不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胡玄然死掉。”
索麒麟懒洋洋看了眼南宫逸,“你是希望我带着柳碧莹一起走还是留她下来。”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懊恼的声音,用手捂住眼睛,显得疲惫不已,“带她一起走吧,我怕她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难得索麒麟认真想了想,“不会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柳碧莹的性子。”
南宫逸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索麒麟。是啊,他是比索麒麟了解柳碧莹,可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更害怕叫她讨厌自己,这种或得或失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的。见他面色凝重,索麒麟拍了拍南宫逸的肩膀,表示同情,随即便转身出去了。等到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南宫逸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郁结尽数吐出,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心中还是滞涩着一块。脸上被索麒麟揍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南宫逸眼前尽是自己方才逼迫柳碧莹做的事,他现在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断,觉得自己真的变得不再像自己了。也不知究竟做什么,才能让柳碧莹原谅自己。外头的月亮高挂树梢,偶有不知名的虫子发出清脆明亮的鸣叫,如练月华倾泻,像是要将整个世界染成银白才肯罢休,此情此景宁谧的像是一幅画,而那个伤心人则是画中的点睛之笔。回去的路上,索麒麟与柳碧莹二人都没有说话。柳碧莹目光空洞着,一直攥着手中的一枚金簪不放,索麒麟看着就觉得有些危险,想伸手去取下,不料被柳碧莹躲了过去。“胡玄然若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她的眼圈泛红,看样子就是才哭过的。索麒麟觉得有些心疼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柔声说道:“方子还在,方才南宫逸是气极了的,你切莫生了他的气。”
听见方子还在的柳碧莹眼眸一亮,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索麒麟看见了。“南宫逸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我该早早同他断干净的,这样他便也就不会总是记挂着以至于赔上了自己。”
她的声音很低,说的话听起来便带了几分遥远的味道。“你到现在还是这样想?”
没头没脑的,索麒麟问了柳碧莹这样一句。柳碧莹一愣,“不这样想,该如何想?”
索麒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做一个和事佬,可现在他就正在这样做着。“正是因为你让南宫逸离开你,他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你还不明白么?”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是将事情看得比之于柳碧莹与南宫逸来说更加通透些。“难不成我该放任他在我身边?”
柳碧莹蹙眉,“我这不是耽误他么?先前安儿……”话未说完,索麒麟便打断了。“柳娴安所说的,不代表就是南宫逸想要的,你一味去依着一个已死之人的话去伤一个在世之人的心,是否太过残忍了些。”
马车碌碌之声在此时显得格外的清晰,柳碧莹忽然垂下长睫,抿唇不语。“由着南宫逸去吧,他不过就是想在你身边罢了,你瞧,你不叫他在你身边,他便会发疯了一般想抢走你,你不愿意,他就会想毁了你,他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南宫逸了。”
看着柳碧莹的脸色一时一变,索麒麟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你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你若是都不愿意伸手,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索麒麟话虽是说的有些重了,可理却真的是这么个理。柳碧莹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有压力过,她是唯一能救南宫逸的人,可她呢?她又该由谁来救?“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索麒麟说到这儿便也不再多言,说多了便成了偏袒,无论柳碧莹最后作何选择,都是她与南宫逸的命数,他无权干涉。二人各怀心事间,马车微微一顿,到了。按照原来的密道,索麒麟便与柳碧莹一同回到了皇宫中,可这才回到皇宫中,就发现宫里头已经闹翻了天,几乎是所有的人都聚结到了琦玉宫前。若不是青宵叫人抵住了宫门,怕是连门槛都叫人踏破了。见了柳碧莹回来,青宵便连忙上前拉住了她,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柳碧莹见她脸颊上的眼泪擦去,柔声说道:“不要着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细细说来与我。”
原来胡玄然与索麒麟争斗的时候,发出的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阖宫众人,又见到在琦玉宫上方有金光闪过,这流言便是如洪水猛兽一般四散开来。加之先前柳碧莹已经被人怀疑过是妖怪了,如今琦玉宫上突生异象,叫人不得不疑。这不,才一大清早,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