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书同坐了下来,让那些人排好队不许吵闹,不许这样那样,然后一桩一桩地道来。于是就在孟夏好奇的观注中,徐书同端着茶杯听那东西南北、这家那家一桩一桩地说事,不过半个上午加一个中午就全处理掉,等把最后一个人打发走了,徐书同回过头,就看见了孟夏。孟夏怕冷,离火盆近,被那火烤得暖洋洋的,脸儿都烤红了,时间一长,就倦了爬在桌上,用手托着腮在看。徐书同转过头时,就看见一幅好看的图画,孟夏一手托着腮,模样专著地看着他,一见他回头,孟夏立刻惊觉过来,忙把眼睛移开道:“没想到这样的事,都是三哥处置的。”
徐书同放下茶杯道:“这样的事天天都有,一旦告官,那告的人是要花银子的,你也看到了,本不是多少钱的事,如果诉讼花的银子比这怕要多得多,刘大人就把长州城这样的事交给我和师爷处置过几桩,见我还处置得比师爷公正些,索性就把这样的事都交给我处置了。”
“原来竟是刘大人偷懒。”
“刘大人倒是个勤勉的官,长州有十二个郡,他都不顾劳累,许多事亲力亲为,之所以把这样的事交给我,只不过是想减轻长州民众的负担而已,但又不想放过那些鸡鸣狗盗之辈。”
“长州城有刘大人这样的官,真是长州人的福气。”
“所以……,天下都乱了,独有长州没乱,这大约就是刘大人和福诺将军的功劳。”
“天下乱了……,但愿长州别乱才好。”
孟夏一路逃难,深有体会,徐书同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怕形势所逼,长州城也不得不卷入。”
“是因为那位世子爷?”
孟夏说到这里,见徐书同的眼睛轻轻闪动了一下,随后徐书同恢复正常道,“世子仪是义天侯的掌上明珠,而义天侯是惠妃娘娘的兄弟。”
“这些……我可不懂。”
孟夏在相府待着,虽知道一些皮毛,但那时一是年纪尚小,二是这种往深里的东西并无人与她谈及,所以也无从知道。徐书同便道,“徐惠妃是寻王的母亲,其胞弟义天侯在云州,王大将军在瑜州,方士隐在达州,京州和琼州最乱,如果不出我所料,琼州应该在布王手里,京州一分为二,一半在王大将军手里,一半在布王手里,本来这王大将军和布王略强,还有犄角之势,但如果谁得了长州,这情形就要发生变化了。现如今世子仪来了,北边在剿匪,剿匪的军队是受布王控制的,我想那王大将军和方相也不可能没有动作。”
孟夏听到寻王,想到和自己一起逃难的贺中珏,轻轻叹口气道:“我真希望长州不要打仗。”
徐书同沉默一会才道:“长州打仗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只是看它最后属于谁,跟谁打。”
“那……那三哥希望它属于谁?”
“这个与我无关。”
“那三哥为黎民百姓着想,觉得它归谁好?”
“如果为黎民百姓着想,我希望它归云州。”
孟夏有些吃惊:“既然徐三哥希望它归云州,为什么又处处看不惯那世子爷?”
“你看得惯吗?”
徐书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孟夏语塞,说句心里话,从这个世子仪出现,就给人一种飞扬拨扈、劳命伤人的感觉,于是孟夏道,“既然有这样的世子,为何你还希望长州归云州。”
“徐惠妃是个明理睿智的人,义天侯也是忧国忧民的正直人,只是……”“只是如何?”
“只是可惜了他们的一对儿子都不争气。”
孟夏眨了几下眼睛,一想这贺中珏,正忙着纳妾享乐;再想那世子仪,跟闹世霸王一般。果然还真的不象一般的不争气,尤其是贺中珏。孟夏盯着盆里的炭火,好一会才道:“当初那义军进入京州的时候,杀了好些王公贵族,其中就有皇上和太子爷……”“这次匪乱,只有皇上遇害,太子、皇后让王大将军劫走了。”
“啊!”
孟夏才知道民间的传闻还真不假,“那西街口杀人的时候,是有太子爷和皇后的。”
徐书同摇摇头道:“那是匪军为了安稳京州城的人心,发的假通告。”
孟夏有些想不明白地问:“为什么皇上会遇害,那皇后和太子爷没有和皇上关在一起吗?”
徐书同淡淡一笑道:“这事情的真相,怕只有问王大将军了,而且这匪军轻易就入了城,本来就是很蹊跷的事。”
“为什么讲匪军是轻易入城的?”
“你当时在城中,可有见着匪军攻城?”
孟夏回想匪军入城那日的白天,自己正嫁入了寻王府,既然尚在正常迎娶,可见京州城根本就没有战事,而半夜的时候才传来厮杀声,那厮杀声已不在城外,而在京州城内,也就是说匪军根本就没有攻城,就占领了京州,于是便道:“徐三哥这么一讲,确实没有攻城之事。”
“就算允治昏庸,统治混乱,在京州南面闹事的匪军要想进京州城,在允治没有投降的状况下,怎么都应该有一场恶战才是,但没有,匪军在半夜入的城,突然入的城。”
“三哥的意思是有人把他们放进了城?”
孟夏到底受义军几日白面馒头、粥菜、一袋杂粮和两件旧棉袄之恩,怎么也无法把曾经口军的义军改口称为匪军。“除了这样,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那会是谁把他们放入城的呢?”
孟夏完全折服于徐书同的各种推测之中,想想贺中珏,心里略略叹了口气。“这样的家国大事,就不劳你我费心了。”
徐书同显然心里有答案,却没有打算告诉孟夏,孟夏撇了一下嘴便问,“三哥,你是不肯告诉我罢了!”
“这种揣测的事,不是事实,三哥又何苦让夏受其劳呢?”
如果不是贺中珏是个落魄的皇亲国戚,这种国家大事本来离孟夏就很远,看着桌上的东西,立刻问:“三哥,今日,我要操哪些公文?”
徐书同往桌边一指,孟夏一看是一叠和昨日差不多厚薄的公文,开心地拿到手里。徐书同和石头、栓子有一堆外务要忙,只在屋中和孟夏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就出去了,孟夏赶紧跑到桌边坐了下来。没有贺中珏的帮忙,孟夏这公文抄得自然还是非常不如意,一直到天暗下来,不得不离开捕快房,孟夏才停了手,只是她实在不想回桂巷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想到余氏和大茂都搬到城里已经有些日子了,因为大茂的缘故,自己都没去看看,于情于理都讲不过去,于是买了些糕饼、果干就奔芦花说的地方去了。孟大茂的新居,比孟夏想的要好,那屋子竟不比自己在桂巷置的屋子小多少,按芦花的说法这地方是赁来的,可见能赁这么大处地方做新居,孟大茂至少有很稳定的进项,而且这进项还不能太少,不过孟大茂能得志,孟夏除了有些担忧,还是打心里还是为他感到高兴的。孟夏走进院子,就看见芦花在院里晾衣服,孟夏叫了一声:“嫂嫂!”
芦花停下手中的活,一看是孟夏便道:“是小姑,怎么穿着这样一件衣服。”
孟夏才想到自己还穿着男妆,放下自己带的糕饼、果干便道:“穿这样的衣服出门方便。”
“不过小姑生得俊俏,穿什么都好看。”
那芦花看见糕饼、果干便道:“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来看看娘和嫂嫂,怎么好意思空手,糕饼是给我娘,这果干是给嫂嫂的。”
“小姑总是想的那么周到,以后可不许了,弄得这样怪生分的。”
“好的,嫂嫂,我娘呢?”
“婆婆出去买些家用和晚上吃的菜。”
芦花把孟夏让到堂屋,给孟夏倒了盅水,孟夏坐了下来便关心地问,“嫂嫂,这城里的生活可还习惯?”
芦花摇摇头道:“忙一阵子,昨儿总算都拾掇完了,不过我觉得还是乡下好,吃把菜、要个葱什么的,到地里摘一把就是,不象城里,什么东西都要花钱。”
“乡下种地多辛苦。”
孟夏只得宽慰芦花。“哪有啥辛苦的?”
芦花说话间已经麻利地晾好了衣服,孟夏忙道,“嫂嫂辛苦了,快来歇会。”
芦花看了灶房的火和蒸的饭的水,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底出来坐在孟夏身边,一边做还一边道:“我看这有院子,院子又够大,就想养几只鸡。”
“那好呀,等嫂嫂把鸡养肥的时候,我也来捉一只去吃。”
芦花摇摇头道:“可大茂不同意。”
“为什么?”
“他说养鸡脏,到处是鸡屎,说要在院里种几株芭蕉,还要架个爬山虎的棚子,小姑,你说种这些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用,不抵种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