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便是不等采薇应不应,佟未挽起臂上垂坠的烟纱就往外去,气得采薇直跺脚,“去吧去吧!这么大的宅子,不信你找得到他。”
待小姐身影消失,便见柳妈妈来,问道:“采薇姑娘怎么了?”
采薇瞒不过,遂将事情前后说了,末了抱怨:“小姐脚程极快,我是赶不上,又怕自己走丢了,这才没去追。二爷是嘱咐过我,不许我一个人在宅子里行走的。”
柳氏嘴角先是甜甜的笑,或是在感念这对小冤家之间微妙的情分,继而却稍稍皱了眉,扶着采薇道:“二爷的话要记着,千万不要随便在家里走动,容家规矩极大,你慢慢等我给你讲。”
采薇自然不知个中文章,耐心地应下后,又与柳氏一起喊了几个粗使的丫头来收拾浴具,便一起坐着随意聊些话题一壁等主子回来。这一边,佟未才出藤园就没了方向,且容府家大业大,来来往往总不乏下人丫头,众人见了新奶奶无不毕恭毕敬,反让佟未不自在。于是闪过一道角门,只想避开众人,却不料角门之内竟别有洞天,无限美景吸引着佟未越发往深处走。小径蜿蜒,佟未提着月牙白百褶裙款款而行,径边是挺拔幽静的竹林。原有些温热的风穿越其中后再拂于身上,已凉凉的叫人惬意。这一处更胜在无人,无人便无嘈杂,不曾想容宅里还有比藤园更静的所在。又行数十步,竹枝呼应间,一潭盈盈而动的湖水跃入眼帘。此时,夕阳已下,殷红的晚霞铺洒在湖面,绚烂如火。举目而望,佟未似乎在寻找这水的源头,她不敢想一个宅邸里的人工湖,却不是死水。然而没有瞧见水来自何处,反被湖对岸开得烂漫鲜艳的木槿和紫薇吸引了目光。“小小一个园子,却能看尽世间的繁华与寂静,此处原不是静,而是随性。”
佟未淡淡一笑,抬手拢过修软的鬓发嵌于耳后,湖光照应下,面上又重现那醉后的娇美。沉浸于美景和安逸,佟未的心褪去了所有伪装,她长长地呼气,意图将心中的痛吐出,可越是如此,越是感到沉重。“恒聿,你现在好吗?”
呢喃之后,佟未唯觉眼中温润,亦忘记了自己出门的目的。不知站了多久,忽而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打破了宁静,倏地回身寻觅,佟未才发现这园子里还有一处别致的屋宇。“吱嘎”一声,屋门洞开,从内而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洁净整齐的白袍子将他衬得儒雅风流,风度翩翩。提了裙子小步前行,好奇的佟未想看清楚男子的面容,然这一近,不待看到面容,她已大抵只道男子是谁,反在心里轻叹: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时候。而男子亦在转身间看到了佟未,怔了怔,直到佟未笑意融融地接近自己,方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能来,我做什么不能来?”
佟未挽着臂上轻柔的烟纱笑道,“采薇还说我找不到你,这不是遇上了!容宅再大,也有个边儿吧!”
男子正是她的丈夫容许不错,只是容许方才那一怔,并非因见到佟未而惊讶,着实是佟未此刻不知道,一袭白装的她立在夕阳下,是美得那么不真实。“找我?”
他淡淡地问,“有事,何不等我回去?”
莫名地,那一个“等”字出口,心里竟感一阵的热。佟未犹自不觉,反笑道:“自然是有话不能在那一处说,这才寻你来。”
忽又生了好奇和坏意,朝容许身后望了望,继而眯着眼睛轻声问,“我若没听错,方才容二爷可是摔了什么东西了?”
容许微微摇头,面色平静道:“一只盛水的瓷缸子,没什么要紧。”
“这样!”
一壁嘟囔着,佟未又走了几步径直到了丈夫的面前,似乎没能抓到容许的弱处,她很不满意,“我说……”然话未出口,却霍然停下了。但见一张大手轻轻捧起自己的面颊,手上没有用半分力气,却又是稳稳地包裹了它。拇指从面上缓缓地划过,带出几分刺痒,痒痒的,直入心去。“你哭了?”
容许捧着妻子的脸,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怎么——又哭了?”
佟未这才记起,方才滚落的泪珠儿,还没有被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