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道:“昨日媳妇在病中,二爷嘱咐藤园里不许把外头的事情传进来,所以到了夜里才从二爷口中知道这一整日家里都发生了什么。虽说二姨娘去翩翩小筑要人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何苦逼得四姨娘吐血?她本就孱弱,若就此病死了,外头要如何想我们容家,又如何想娘的德行。娘一生贤良淑慧、体恤下人,对四姨娘这位娼门出身的姨太太也诸多包容,难道这一世贤名,要毁在二姨娘的一时糊涂里?媳妇今日出面去安抚四姨娘,打得也是娘的大旗,媳妇就是要家里家外都明白,您恪守老爷的遗命,心胸宽大,绝没有做过任何苛待下人、苛待妾室的事情。”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怔,冯梓君更是愣在当地。其实容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甚至全杭城的人都知道,她冯梓君是容不得胡白舞,恨不得她死的。可儿媳妇此刻那么大一顶高帽子扣上来,自己还真是找不出理由去拂开。“二奶奶这话,是怪我糊涂了?”
周红绡终是没修为的,恨恨开口,“二奶奶您心善,可也不能看不到她的胡作非为,她的错就不是错了?”
“够了。”
冯梓君幽幽一声喝止,更冷声道,“我的儿媳妇,还要你来教?”
又转向绿绫,“你也是,难道未儿是你媳妇?不如去小厨房打点,一会儿二奶奶要过去做饭。”
绿绫不敢有微词,讪讪地笑着下去。佟未明白,冯梓君显然是戴上了那顶“大高帽”,即便戴得不甚舒服,她也不会傻乎乎地反驳自己:你错了,我就是心胸狭窄,就是容不下一个娼妓。果然婆婆又对自己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读过书有分寸的孩子,行事做人都有一定的道理。也别计较二姨娘和绿绫的话,她们也不想害你们。至于晨昏定省,谁拘泥那一个俗礼,你有功夫就过来坐坐陪我说话,身子懒怠了就自己在藤园好好歇歇。我这里若当真有事情,自然派人来寻你。”
佟未心里放下泰半,笑道:“媳妇自然脚程勤快些,多替二爷伺候娘亲了。”
冯梓君敷衍一笑,“难为你孝敬。既然说要给我做吃的,我这几日口淡,听说那日你做了送去军营的酥饼好吃,不如再为我做两块尝尝。”
“是!”
佟未应下,又听婆婆闲话了几句,便跟着云想去正院的小厨房。本来做饼做菜都是小事,佟未长于此便也乐得做,但她万分没想到,婆婆前一刻还笑容满面,后一刻又着了绿绫耍手腕。当然,这一次是绿绫的意思还是婆婆的意思,她倒也不敢十分肯定。不过眼前的事实是肯定的,灶冷、水冷、油盐不齐,酱醋全无,细白的面粉里混杂了粗黑的老陈米,油罐子斜在一旁,腻腻的油水淌满了面案。这,叫人从何下手?“三香,你们会给炉灶生火么?”
佟未拿起搁在一旁的火折子,用力吹了一口,红艳艳的火星冒出来。呵!用火折子点大炉灶?笑话!尾随而来的三香与四荷都面面相觑,继而用力地摇头。倒是几个藤园的老妈妈上来道,“二奶奶放心,我们一会儿就替您把火烧起来,不能叫正院里的婆子丫头看我们的笑话。”
佟未将这乱七八糟的厨房冷冷扫过两眼,一摆手,“不必了,我也会生火。你们先出去打水。”
“打水?”
几个人都不明白。佟未推了推三香,“走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直到所有人都退出厨房,佟未才虎起脸来,“本小姐偶尔发烧罢了,当我从此成病秧子任凭你们欺负不成?”
说着缓缓走到面案前,又用力一吹火折子,随即素手一松,眼看着那火折子往面案上肆横的油水扑去。“哗”一下,佟未的眸子里映满了张牙舞爪的火舌。她悠悠地转身,出厨房,对立在外头的绿绫和云佩轻描淡写地说:“我不小心,把厨房烧了。”
众人都为这话惊呆,但容不得她们再做询问,厨房里滚出的浓浓黑烟,已引得容宅警钟骤响,所有人都尽可能地去提水灭火。佟未松一口气,很闲逸地看着这忙碌的场景,只道:“没有厨房,往后也不必做饭了吧。”
她很想笑得得意一些,可匆匆而来的水秀打破了她所有“愉快”的心情,仅仅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翩翩小筑那里的胡白舞,竟病危将逝,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