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长的官道上,定圻大将军的兵马整齐而有序地前行着。这一次的赈灾异常顺利,老天爷似乎也心有愧疚,洪灾泛滥后再未刮风降雨,不论是重新筑堤还是遏制瘟疫弥散,都因干燥的气候得以顺利进行,在每年都饱受风雨洪水灾害的江河一带,实属罕见。故而赈灾一行没有拖延很长的时间,朝廷不仅下旨表彰,更希望容许迅速带兵回杭城,不要过多地消耗在灾后事务中。于是容许按旨意留下两营将士协助交接事宜,自己则与宋云峰带兵回杭城。他明白朝廷的意思,秋天将至,须得勤加练兵,以防冬日可能发生的兵马之乱。他麾下乃是朝廷兵马的重中之重,守护着江南、甚至是朝廷半片江山,如此精兵耗费于“民生琐事”,朝廷是万万不肯的。即便容许素来以为“安民则安天下”,奈何圣命难违,他毕竟只是天家的臣子。见行军甚慢,云峰拍马上来,行至容许身边,“大哥,这么走几时才能回到杭城?”
容许心情甚好,玩笑道:“想你的阿神了?”
“哪里哪里,只是觉得没必要在路上耗费时日。”
宋云峰憨笑。容许回身,指一指行进的将士,“大家都很累,我们小半个月泡在水里,现在若走得太急,会伤了兄弟们的腿脚。如若可以,我最好大家找一个地方安营扎寨,休息个四五日再走。”
“可惜朝廷急着催我们回去练兵啊。”
云峰叹。容许道:“朝廷催我们走,并没限定到杭城的时日,我们且慢慢地走,让将士们省些力气。我想着到杭城后,再放假两日,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以准备秋训。”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宋云峰挥着马鞭笑道,“难怪天下男儿都要来投靠大哥,你治军严苛,但都把将士当亲兄弟……我云峰也是好命啊,阿神那件事,若换了别人,现在铁定在黄泉路上等着投胎啦。”
容许笑着摇头,勒马缓行。举目望及家乡所在,不知妻子是否与母亲相处融洽,也不知她如今若受了委屈会找谁哭诉。“丫头,想不想我?”
心里暗暗念一句,倒是甜丝丝的。“大哥!”
身旁的云峰突然喊了一声。容许慌得回神,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兄弟揭穿,不想云峰却是抬手搭了凉棚望着另一方向,口中道:“好像有一骑轻兵过来。”
容许举目而望,果然是一个信差模样的人策马狂奔行来,不消一盏茶的工夫,那人便到了面前。早有几个亲兵拦上前去,呵斥那人下马。那一人却举着金牌高呼,“吾乃永嘉王信使!”
亲兵查看金牌后,过来向容许并报那信使所言不假,容许遂与宋云峰翻身下马,朝那人走过去……“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转眼,七夕来临。藤园里,容楚楚在母亲和婶婶、姑姑的指引下,朗朗吟诵古诗,一气呵成后便腻在大人怀里撒娇,要讨巧果吃。柳妈妈早已备下各色点心,一进门便将楚楚引到了桌前照顾她吃着,又过来笑道:“倒是二奶奶来了咱们家兴起过这个节,眼下姑娘们都各自聚着斗巧、拜七姐,好不热闹。往年只顾着中元节祭典,老夫人不兴家里的女孩子凑这个热闹。”
“我还想着带雨卉和楚楚出去逛逛,只是嫂子说怕老夫人不高兴,所以罢了。”
佟未拉了雨卉的手道,“明年你二哥若在家,咱们闹他带我们去逛。”
自跟着二嫂,雨卉得了好些从前未有过的趣儿,乐得整日凑在藤园里陪嫂子、侄女,加之周姨娘也劝女儿多和佟未亲近,她倒来得名正言顺。“嫂子放心,若二哥不肯,我缠了他去,只盼明年不要又在这个时节出远门。”
说着又问柳氏,“妈妈说丫头们在斗巧,斗的什么巧?”
“怎么,咱们卉姐儿也要测测自己将来是不是贤妻良母,小丫头们没遮没拦,咱们姐儿也着急了?”
柳氏逗她,羞得容雨卉满面通红。孟筱悦也笑,招呼女儿道:“楚楚来,和姑姑一起玩。”
说着要初菊去厨房拿大藕节,叫初蔓备下丝线细针。待东西在案上排开,便将规矩细细说了,见雨卉乐呵呵动手穿线,自己也把着女儿的手一起凑趣。佟未静静立在她们身后,当目光落在雨卉身上时,看到的,仿佛是往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终日嬉笑玩耍的自己。可转眼,自己已嫁作人妇。原来,光阴岁月,才是这世上最奇妙的!她心里悠悠一叹。然这一声叹息间,通往杭城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队轻装将士正策马反向而行,而远处,繁华隆重的仪仗也正朝着杭城方向缓缓移动。领队的恒聿看见前方奔驰而来的马队,心里不禁一沉。但随即调转马头行至车辇边上,对车内人道:“王爷,容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