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沏一壶极品雨前茶给您润喉,这可是我家二爷的珍藏,连我不曾喝过一口。”
佟未应声翩然一转,将背影留给了恒聿,口中则对恒嫦笑道,“今日要蹭嫦姐姐的口福了。”
容许也跟了上来,解释说:“不是雨前茶,是明前茶。自家园子里栽的,一年出不了几两,怕她糟蹋了便一直没拿出来。方才已吩咐下人准备着,供王爷和王妃饭后享用。”
恒嫦便顺着他的话极自然地招呼众人落座,又嗔容许,“佟公爷将他心尖上的宝贝给了将军,若知道女婿连口茶也不舍得叫他女儿喝,老丈人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说得众人都笑,恒嫦便刻意看着冯梓君,又仿佛不经意地说,“您儿媳妇还孝顺吧!她从小常去恒家,我父亲、母亲都把她当亲闺女疼,总说将来哪一家娶到这样的儿媳妇,是福气。”
冯梓君的笑很不自然,只欠身道:“王妃所言不差,未儿她的确孝顺,进门不多久,家里的事情已挑起大梁。这一回接驾事宜,也是她一手操办的。”
恒嫦笑道:“如是最好,我回去也好和佟公爷夫妇有个交代,我随王爷离京前,佟夫人特地来王府嘱托,千万看一看她女儿好不好,是不是孝顺婆婆,请我回去后细细地告诉她知道。”
“还请王妃转告亲家夫人,这里一切都好,未儿实在是个好儿媳,能得到皇上赐婚娶到这样好的姑娘,是我们容家的福气,也是皇上的恩典。”
冯梓君言不由衷,说得心里似堵了一块大石头。她很明白,恒嫦是在代表儿媳的娘家向自己示威。倘若是何美琦亲自到面前,她自然有话堵回去给亲家母,可偏偏恒嫦是王妃,自己半句不满的话也说不得。没想到儿媳妇在京城当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宰相府里都把她当女儿喜欢。难怪心高气傲,敢不把婆婆放在眼里。但冯梓君并未就此作罢,她只在心里冷笑一声:山高皇帝远,你这什么姐姐早晚也要走,我们日子长着,慢慢来。“听说老夫人膝下三子,本王知道您的长子不幸英年早逝,那为何此刻只见容将军,不见三公子?”
允湛问着,却又把话题转了转,看了看冯梓君身边的女子道,“这位想必是您的长媳了?”
因容谔生前袭爵,孟筱悦亦是朝廷恩封的诰命夫人。在杭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冯梓君不待见长媳,于是索性家中大小事情都不让她染指,更不要说登堂入室陪坐一旁。但允湛等毕竟是皇子、王爷,且点名了要一家人坐着一起吃饭,冯梓君不论出于何种考虑,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苛待长媳,故而今日才带她一同坐着。先说明了孟筱悦的身份,冯梓君便解释幼子为何不在席的原因,可是允湛似乎对后者不感兴趣,只留心拿眼睛看过孟筱悦几次。这小小的举动没有逃过恒嫦的眼睛,她举杯饮酒时,美丽的眸子里掠过几道不屑的冷意。一桌饭菜还冒着热气儿,可吃饭的人竟一大半已冷了心。恒聿就坐在容许的身边,凭他连连举著,却是如同嚼蜡,口中没有任何滋味。反是杯中酒,尚能添几番愁绪,虽痛,但也是滋味。“驸马怎么只喝酒?”
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允澄开口了,他面前的菜肴已堆起了一座小山,可见对这些食物很是喜欢,只见他乐呵呵地对恒聿道,“尝一尝菜吧,宫廷御厨相比之下,可什么都不是了。”
“王爷说笑了。”
佟未适时跟上了一句,便于允澄攀谈起来,私下则留心细细地打量他。比起允湛,允澄更生的面目俊秀,身材修长,其实他的眼眸之中还没有他皇兄那种复杂晦涩的深邃,看着很像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何况此刻身处允湛、恒聿、容许这些久经历练的男人身边,他身上那份有些天真的气质,便更显露无疑。其实先前佟未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她本想告诉恒嫦姊妹自己的切身体会,情分是强求不来的,既然瑜贵妃认定要将恒姮娶为儿媳,那想改变什么,只会招致更大的麻烦。想着,心里便掠过一些念头,这种感觉很早就有过,只是一直不明白自己想的是什么。她抬头看了看允澄,又去看恒姮、恒嫦,终于恍然大悟,心里的痛骤时剧烈翻涌。她怎么忘记了,瑜贵妃江玉娴就是恒夫人江玉娇的妹妹,她是恒聿兄弟姊妹的小姨,那么自己与恒家那么多年的往来,江玉娴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便她明知外甥心有所属,仍旧要逼婚他与公主成亲,难道恒聿是死人,他不会去争一争、求一求?原来……恒聿不是一早就放弃了这段姻缘,而是在很多年前就将一切看透,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对自己有着超越兄妹、朋友的情分,而他,只是顺着自己一直在维持这个游戏。桌下的手突然被一张大掌握起,佟未抬起头看向那个握了自己的男人,心里的疼痛和幽怨开始消散,终展颜莞尔:那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人生,自己属于容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