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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阴沉,云奕无聊的坐在周府房顶上数荷包中的银钱,屋子里周孝锡愁眉不展,他在谢府刚说明来意就被送了出去,连谢之明的面都没见着。
他拽着万宾的袖子哀嚎,“万兄,万先生,您真不知道这草乌粉的解药吗?!”万宾也是被他弄的心烦意乱,“我只是略有耳闻这一种药,就给江渭孙提了一嘴,方子是我写的,那也是残方,还是江渭孙补全的,周兄!就跟你实话说了,我真不知道这药的解法。”
周孝锡一下子就像被掐住脖子一样没有了声响。 云奕稍微探了个头,从窗子一角窥见周遇青灰的脸色,冷笑,事有因果,报应不爽,可惜这毒不能下始作俑者身上,不然你们能好好站这儿?真是可怜周大公子,周大公子淑人君子,有志之才,内外人皆知周家所有希翼都在他身上,他是被投毒的最佳人选。 云奕想到顾长云那句“怎么?对周大公子念念不忘呢?”
,垂眼一笑,侯爷比她想的更上道儿。
就是再回去免不得又是一顿冷言冷语。 看现在这光景,怕是周府再无出头之日,万宾瞥了一眼呼吸微弱的周遇,再看看一副窝囊废样子的周孝锡,心中不觉有了另寻一主的想法。 周孝锡端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他不算聪明,那点心眼只够他在刑部当差混的,在这个位置上几乎事事都靠万宾,现在万宾也无计可施,他实在是束手无策。 顾长云在书房坐了一宿,面前摆着那枚装着狼牙的盒子,还有云奕的三枚玉牌。 他居然忘了问云奕狼牙的事,他居然忘了狼牙,安逸的日子果真会不知不觉的麻痹人心。 离北,他的父亲,世人皆知的不败战神,死在了离北。 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心底酝酿,顾长云闭了闭眼,呼吸加重,恍惚间听见了边疆离北草原上风吹草低的声音,被刻意遗忘多年的有关厮杀和危险的战栗感顺着脊背攀爬蔓延。 轻微的“咔擦”声响了一下,顾长云睁眼,厮杀多年的凌厉气场倾泻而出,震的裹了一身寒气推门而入的云奕一愣,忘了正要出口的话。 顾长云盯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出去,敲门。”云奕愣愣的退了出去。 顾长云见她半天没动静,站起来打开门,低头,看云奕蹲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皱眉问,“你念叨什么呢?”
云奕毫不遮掩,老老实实说,“我先准备几句哄侯爷开心的好话再进去。”
顾长云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
云奕仰着头看他,讨好的拉了拉他的衣摆,“天大地大只有明平侯府容得下我,”她见顾长云无动于衷,做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侯爷不忍心看我露宿街头吧?”
“也没见你风餐露宿,”顾长云把衣摆从她手里拽出来,往屋内走,“进来,侯爷有话问你。”
云奕乖顺跟上。 顾长云坐到书案后,把狼牙往前推了推,“眼熟吗?”
熟,怎么能不熟?还是她亲手递给侯爷的,云奕瞧了瞧顾长云的脸色,点了点头。 顾长云目光压了下来,眼睛染上几分狠厉,“是你的还是那个依云的?”
云奕毫不露怯,腰身挺得笔直,“侯爷,我对您有那么遮遮掩掩吗?”
顾长云轻笑一声,用目光锁住她,拿起一枚玉牌隔空抛给她,“查清楚这枚狼牙,侯爷要知根知底。”
云奕灵巧接住,“遵命,明平侯。”
见他没有要问关于凌肖的事情,云奕略有些遗憾的咬了下舌尖,问,“侯爷,还有别的事吗?”
顾长云言简意赅,“江渭孙死了,中的是天南牙,上次服药是半个月前。”
云奕瞳孔紧缩了下,“天南牙?”
顾长云看着她没说话。 云奕的目光缓缓下移到那枚狼牙上,再开口时声音都轻了许多,“我知道了。”
静默片刻,顾长云揉了揉眉心,倦倦的,“行了,回去睡罢,鸡都叫了。”
云奕见他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给他添了杯热茶才离开。 如果江渭孙和陈门是离北的走狗,那谢之明可就耐人寻味了,还有依云……云奕飞身踩上屋脊,望向长乐坊的方向,隐隐觉得她不该卷凌肖进来。 事过无悔,云奕踩着屋顶回去,路过正在轮值的云十三,想起怀里还揣着蜜饯,顺手抛给了他,翻过院墙消失不见。 云十三走在最后,麻溜收好蜜饯一本正经归队。 次日,云奕打着哈欠出现在饭厅时,白清实盛粥的手都停了一下。 疑问,“云姑娘昨晚不是没回来吗?”
云奕没睡饱,怕晚了又没吃的勉强撑着过来的,“白管家早啊,夜不归宿侯爷只能会扒了我的皮,我哪敢不回来。”
阿驿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云奕早!”
一直没说话的顾长云慢条斯理的舀了勺粥,“没规矩,不先问侯爷早。”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云奕把那盘虾饺端到自己面前,夹了一个到顾长云的碟子里,“侯爷早,侯爷多吃点。”
白清实没忍住,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 阿驿找着个新玩伴正新鲜,挨着云奕坐下,乖声道,“少爷也早。”
顾长云满意的给他拿了个豆沙包,“阿驿懂事。”
云奕的手伸到他面前,“我也要。”
顾长云看了眼她白皙的掌心,虎口和指腹一层薄茧,没理她。 阿驿咬着豆沙包,伸手拿了另一个放她掌心。 云奕摸摸他的脑袋,说,“还是我们阿驿贴心又可爱。”
既不贴心又不可爱的某人若无其事的继续用饭。 白清实轻咳一声,借着喝粥压下唇边笑意。 用完饭,阿驿想缠着云奕玩,云奕被他闹的险些招架不住,求助的看向顾长云。 昨晚的玉牌被她串上黑线挂在了脖子上,动作间微微滑出衣领,顾长云瞥了一眼,大发慈悲开口道,“阿驿,过来帮少爷个忙。”
阿驿看了看云奕又看看顾长云,还是觉得少爷更重要些,颠颠的跑过去。 顾长云命人抬了一筐核桃给他,连同一个小麒麟核桃夹子,“少爷想吃核桃,你帮少爷夹几个。”
半人高的一筐核桃,阿驿犯难的绕着核桃筐子转了一圈,乖乖搬着核桃筐子到一旁去夹核桃了。 云奕的表情难以言喻。 顾长云看他夹了两个核桃,扭头对云奕说,“你如今得了牌子,事情办完之前可自由出入侯府,不用再专门报备了。”
云奕受宠若惊的应了。 白清实摇着扇子过去,抓了一小把核桃仁,得了阿驿一个委委屈屈的眼神,边吃边跟顾长云说话,“你现在怎么那么放心她了?”
顾长云懒懒的从他手里拿了个核桃仁,“我放心她?云十一轻功好,让他跟着,别被发现。”
白清实点点头,走到阿驿身边,将他方才剥好的核桃仁全兜走了。 阿驿敢怒不敢言,咔咔嚓嚓的捏着核桃夹子。 云奕并没有急着去漱玉馆查依云,先去了周府,趴墙头趴了一会儿,察觉哪儿与昨晚不一样了。 周遇还半死不活的在榻上躺着,屋里还有温氏,周小姐陪在老夫人的屋子里……周孝锡和万宾哪去了? 云奕在周府转了一圈,没发现三合楼的人,倒发现身后一条小尾巴。 她与云十一面面相觑,对视了一会儿后云奕若无其事的转过了头。 云十一摸了摸鼻子,继续正大光明的跟着。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的身法多半还是云奕指点的,偷偷摸摸的早晚都能被发觉。 云奕在路边买透花糍吃,一人装作买客凑到云奕身边,要了两块透花糍伸手从荷包里拿钱,压低声音飞快说,“万宾天没亮就收拾东西跑了,我们的人跟着,再让人去周府时周孝锡已经不见了。”
云奕波澜不惊的接过自己的透花糍,道了句“多谢”转身离开。 云十一将方才停顿时买的风车塞到手边一小孩儿怀里,连忙跟上。 万宾跑了,周孝锡早上起来时知道这件事彻底崩溃,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引来祸端,不管谢之明是不是他的主子都绝不会放过他。 云奕嗤笑一声,三两口吃完一块透花糍,拍拍手往城边走。 四个城门皆有南衙禁军把守,云奕扭头把无辜望天的云十一拎到身边,交代,“周孝锡跑了,他肯定要出城,没走太远,你去东城门和北城门看看。”
云十一无辜的眨了眨眼,“侯爷让我跟着你。”
云奕微笑,“侯爷是不是还说了让你别被发现?”
云十一讪讪一笑,“哎我这就去。”
云奕留了个心眼,先去了南城门,周孝锡祖上是南方人,说不定他就往南边走了。 南城门内,城边郊区树林,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正往城门处赶,车内坐着的正是惊恐未定的周孝锡。 他还没从自己就这么跑了这件事中缓过神来,抱着一包袱的金银细软,时不时伸手摸一把怀中的银票,就好像这样能让他安下心一样。 马上就能出城,出了城不能走官道,还要走小路,再往南一点就走水路,等到了陇南避避风波安顿好,再……再将老夫人她们接过去也不迟,周孝锡自我安慰,告病的折子已经准备好了差人户部侍郎林听,林家或许能看在与自家结亲的份儿上在朝堂上多关照几分…… 他哆哆嗦嗦的想着,以为自己的盘算打的正好,忽而车厢剧烈一抖,马儿嘶鸣一声,马车毫无征兆的停住了。 没有车夫的叫喊,周孝锡颤巍巍的等了一会儿,听外面没动静,顿时就慌了,用包袱小心翼翼的挑开一点窗帘。 一柄挂着血丝的寒刀飞进车厢钉在车壁上,吓得周孝锡顿时瘫在座椅上,僵硬扭头,借着雪亮的刀身,看见自己惊悚万分的脸,以及一双寒光乍现的眼睛。 “周大人,我只是让您帮忙给您主子带句话,您怎么这就要跑路了呢?”
云奕挑着帘子盈盈一笑,“大人,出尔反尔可不是个好习惯。”
周孝锡拼命往车厢角落挤,豆大的冷汗滚落,“姑娘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周大人说的什么话,我这双手上的人命沉的抬不起来,怎么可能放你走。”
云奕一条腿跨入车厢,抬手把短刀拔下,刀刃抵上周孝锡的喉咙。 “给你指条明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放过你,护送你出京都。”
周孝锡咽了咽口水,“我不可能告诉你他是谁,他不会放过吾儿的。”
云奕好笑,“大人,您想着一个人跑路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大公子,想想周府上下老老少少呢?搁我一个外人面前装什么父子情深骨肉至亲。”
周孝锡被她戳破,面上有些讪讪的。 云奕手上力道加重,笑道,“既然周大人不肯说,那就祝大人来世投个好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