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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来没见着侯爷,云奕自觉的伸手接过连翘递来的粥碗,疑惑问,“侯爷呢?”
连翘意料之内她会问,含笑答道,“侯爷今儿上朝去了,一大早就起了。”
上朝?云奕反应了一下,半晌反应过来顾长云这个闲散侯爷已经多日未去皇城了,也是时候去露个面了。 白清实给阿驿夹了个小三鲜包子,淡淡道,“皇上昨下午让福德善来送东西,顺便递个话,说是多日未见侯爷记挂着侯爷的腕伤,暗暗叮嘱一番今日入皇城上朝。”
云奕有些意外,“福德善来了?”
福德善是赵贯褀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位置非比常人,一般的事用不着他,为昭告对明平侯的宠爱,赵贯褀向来是安排他亲自走一趟。 白清实嗯了一声,目光示意她看一旁的白参清炖鸡汤,“送了几盒子人参燕窝来。”
“明平侯府还缺这几盒子东西?”
云奕笑容收敛了些,语气淡淡,“重点是要侯爷去上朝罢。”
白清实同她对视一眼,轻轻颔了颔首。 云奕若有所思,朝中人谁不知道明平侯什么事都不上心,赵贯褀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怎么好端端急着让他去上朝。 云奕冷笑,“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了一想愈发觉得不对劲,顿然觉得味如嚼蜡,胃口尽失,草草咽了几口粥就离了饭桌。
白清实垂着眼,脑中冷静的将近来朝堂之事一一梳理过去,明平侯府虽与皇室关系亲密,只他一直对赵贯褀这个人心怀芥蒂,赵贯褀心防极重,生性多疑,叫人不得不多想。 阿驿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桌上气氛不对,不敢做声的咬着包子。 连翘方才听完这短短几句话,从头冷到了脚底,一时间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一顿早膳索然无味,桌上那盅白参清炖鸡汤丁点未动。 顾长云昨日接着赵贯褀的意思也是一顿,略一沉吟,面上毫无波澜的领了情,“多谢皇上好意,明日本侯便入皇城,亲自同皇上道谢。”福德善正中下怀,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侯爷有心了,回去皇上肯定差人准备好茶等着明日与侯爷谈天,咱家就先回去早早准备了。”
顾长云让王管家给来的人都封了赏,目送福德善一行人离开。 王管家将人送到门外,再回来时看见顾长云仍站在前厅廊下,思索后过去犹豫问了一句,“侯爷,明日上朝的事儿,用得着给云姑娘说一声吗?”
顾长云疑惑看他,“跟云奕说什么,她又不能替我去皇城。”
王管家一哽,想想也觉得挺有道理,将到嘴边的话咽进肚里,左思右想的去后头张罗晚上的饭菜。 反正到了明日,饭桌上不见人云奕肯定会问。 夏意渐深,京都要换了季节,顾长云在廊下盯着枝头嬉戏的黄鹂发愣,微风一抚,檐下碎玉子叮叮当当声音清脆,云奕破开浓重的绿意,手执一朵白牡丹自小径中走出,闯入顾长云的视野。 一只粉蝶追着白牡丹不放,围着云奕翩翩然飞舞,流连在她肩头。 云奕以花枝逗着小粉蝶,哼着小曲慢悠悠都来。 碎玉子又响,在这一刻,顾长云失了神,无比的想要云奕远离皇室,千万不要被京都深处的东西缠上。 云奕也看见了顾长云,对他微微一笑,唤了声侯爷,脚步轻快的走过了月亮门。 顾长云在廊下站了许久。 马车一停,陆沉抬指叩了叩厢壁,“侯爷,到了。”
顾长云懒懒嗯了一声,却没动,两指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眼,宫门两侧各站了一排不苟言笑的北衙禁军,再往里,朝房里站了不少大臣,有人眼尖看见了宫门外明平侯的马车,遮遮掩掩的往外看。 没甚意思,顾长云看了两眼就放下帘子下了马车。 他来的比往常早,赵远生打着哈欠下车一抬头看见明平侯府的马车时,还以为自己起太早眼花看错了,目光连忙探到宫门内找寻顾长云的身影。 顾长云还未走出多远,正琢磨着赵贯褀可能会跟他扯些什么聊的,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他,脚下没停,只当做听不见,垂着眼往前走。 赵远生急匆匆的快步过来,顾长云往后瞥了一眼,脸上的困倦更浓,待赵远生一拍他的肩头才懵懵然回头。 赵远生喘口气,笑道,“长云,喊你也不应,看你这脸色,多久没起早,不习惯了吧!”
顾长云抬袖掩了下哈欠,费力撑着眼皮,“对不住对不住,瞌睡的很,走路都要睡着。”
赵远生十分理解的拍拍他的肩头,“待会儿回去补觉罢,先撑着些,”突然想起来,“你怎么今日来了,怪突然的,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咱俩好一起来。”
“好些日子没来了,不露个脸可不行,”顾长云哈欠不止,“在家待的松乏乏的,没想起来给你通个气儿。”
赵远生看他打哈欠打的泪花都出来了,无比同情,“那行,下次给我说一声再一起来,我给你带些我府里厨子做的枣泥山药糕。”
顾长云点点头,“倒是好久没吃了,你府上厨子做的糕点好。”
两人一起上了台阶,几位在门前谈天的官员连忙让开路,对两人行了一礼。 顾长云和赵远生都不在意这些虚礼,摆摆手就过去了,屋里没有隔间,摆了两溜椅子,一些品位高些的官员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见了两人进来歇了话就要起来。 差不多都有些年纪了,赵远生最受不了这样,连忙出声让他们坐着不必拘礼。 几位大人手撑着扶手抬了些身子,上不上下不下来,讪讪的看向顾长云。 顾长云漫不经心的朝他们点点头才一个个安心坐了。 最里头坐着萧丞,静静看了他们一眼,他旁边还有几张空椅子,顾长云眼神搜罗了一圈,瞅见另一边正好有两个空位,抬脚就要往那边走。 出人意料的是,一直对他们两人爱搭不理的萧何光在他们走到空椅子前开了口,淡淡道,“明平侯,七王爷,这边有空椅子。”
赵远生神情古怪一瞬,莫名其妙的看了顾长云一眼。 顾长云脸上是一样的莫名其妙,只是比他浅些,两人对视一眼,调整好表情,赵远生对萧何光笑了笑,“多谢萧丞好意,这边就有空,我们俩坐这就行。”
萧何光神色淡淡,窥不见什么深意,又道,“那边离门近,外头风能吹着,这边空椅子多。”
都这样说了,那么多人看着,再不过去指不定下了朝七王爷明平侯与萧丞不对付的传言就要传遍京都了,赵远生无奈看了眼顾长云,率先走了过去,打着哈哈,“萧丞体贴,这么小的事都能注意到哈哈。”
顾长云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萧丞从未给过他好脸色,怎么今日还主动招呼他落座,偏偏今日赵贯褀急着找他谈心,这一个个的凑到一起,日头打南边出来了? 他顿了一下,也跟着赵远生落座,那边一排五把空椅子,赵远生不远不近的拣第三张坐了,最中间,刚坐下就后悔了,他和萧丞没说过几句话算不了有什么过节,但萧丞是一直有些看不惯顾长云的,即使不说朝中人却都那么以为,这样一来顾长云往近了坐还是往远了坐岂不是又是一个话头。 顾长云心中存着事,见着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无所谓的笑笑,走过去坐了他左手边,和萧何光隔了把椅子。 一抬头看见斜对面的谢之明正看这边,神色不明。 各位官员也纷纷往这边偷瞟,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 顾长云视若无睹的偏头同赵远生说着养花逗鸟的闲话,目光飞快在屋内绕了一圈,暗暗记住一些人的站位。 谢之明本是萧丞的人这点无疑,怎么此次坐到了对面,萧丞手底下另几个官员的位置也暗暗含了疏远谢之明的意思。 谢之明不是萧丞的人,那楼清清说的谢之明要害他,也只是谢之明的意思,或者说,谢之明又找着了新靠山?这朝中还有比萧丞更稳更大的靠山吗? 顾长云嘲讽的挑了下唇角,百无聊赖的想,当然有,上面那个才是最稳最大的靠山。 余光瞥到神色未变的萧何光身上,顾长云撑着脑袋,对萧何光的举动毫无头绪。 一柱香时间后,殿前传来鞭响,有个小侍儿小跑过来喊诸位大人往里去。 顾长云打了最后一个哈欠,草草对向自己颔首的萧何光点了点头,起身同赵远生并肩往外走。 赵远生凑近了些,小声嘀咕,“萧丞今日是没睡醒吗?他喊咱们的时候吓的我瞌睡虫都跑了。”
顾长云盯着萧何光的背影,疑惑道,“谁知道呢,这是许久未见我想的慌了?”
赵远生浑身一寒,连忙摸了摸胳膊,“可别这么说,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顾长云笑笑没说什么。 朝中照例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顾长云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仗着自己站最前面没人看得见他的脸,光明正大的眯眼打瞌睡。 赵贯褀没隔一会就去瞥他一眼,莫名有些哭笑不得,无奈感过去一阵儿,又觉得百感交集。 下了朝,赵远生远远瞥了眼朝食的方向,招呼顾长云,“唉长云,咱们吃些什么去?是吃汤面还是什么,要不咱们下馆子去罢?”
顾长云一扭头望见远处正朝这边张望想要过来的福德善,对赵远生说,“改日罢,皇上要找我说话。”
“找你说话?”
赵远生回头,自然也看见了福德善,了然的点头,“该是问你手好没好的,那便改日罢,我许久没有下馆子了,还怪想的慌。”
顾长云笑笑同他又玩笑了几句,同他分别后朝偏殿走去。 赵贯褀命人准备了一大桌子吃食,涵盖南北,从面点汤粥到汤面馄饨一应俱全。 顾长云一进门就瞧见了一大桌子菜,没撑住笑出声,“怎么准备那么多,哪里吃的完!”
他目光在桌上溜了一圈,暗暗诧异,赵贯褀喊他留下说话是常事,赐饭赐点心也是常事,只是从未像今日一样,桌上摆了两幅碗筷,竟是要同他一起用饭的意思。 赵贯褀见他的眼神不住的在桌上扫,心头一动,怕他发觉什么不对,连忙招呼他落座,“多什么多,快坐下罢!鲜少同你用顿饭,自然要准备周全些,”喊福德善,“福德善,仔细伺候着侯爷些。”
福德善依言站在了顾长云身后,为他倒了一杯清口的淡茶。 赵贯褀指了指一旁的金银花卷,身后小侍儿忙小心翼翼用银筷夹了,试毒后复又夹了个新的给他。 赵贯褀拿起筷子咬了一口,轻轻点头,这顿饭才算是开始。 福德善拿了银筷,试探问顾长云,“侯爷瞧着想用些什么?”
“来个三鲜卷,再……”顾长云话说到一半,撑不住笑了,“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来,不习惯有人伺候着。”
福德善笑笑,放下银筷站回赵贯褀身后,让那小侍儿下去了。 顾长云慢条斯理夹着三鲜卷吃,丝毫没有放过赵贯褀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等了半天,除了些闲话,赵贯褀仍然是欲言又止。 顾长云舀了勺八宝莲子粥,笑问,“贯褀,你要同我说什么就说罢,在我面前还纠结个什么,我手已经好了,不碍事,别放心上了。”
说着,挽起袖子露出手腕活动了几下,让他看是真的好了。
赵贯褀一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笑道,“好了就行,我不是要说这个……” 顾长云疑惑,“不是要说这个,那要说什么?”赵贯褀犹犹豫豫,似是说不出口话,涨红了脸,突然开口飞快说了句什么。 顾长云一愣,真没听清,“贯褀,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赵贯褀哭笑不得,“长云,你是真没听清还是假没听清,别欺负我脸皮薄,这话我说不来第二回了。”
顾长云心头疑团更甚,“真没听清,什么话还说不来第二回?”
赵贯褀见他神色不似有假,清了清嗓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府里有人了?”
“府里有人了?”
顾长云一时没明白,自己喃喃了一遍,忽而神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