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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这有它该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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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云奕月杏儿两人刚跨进三合楼的大门,就感觉迎面一阵刺骨的冷气袭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抬头一看,晏子初已去了围襟,斜靠在柜台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找不到回来的路了,马上就要让晏箜出门去寻了。”

  云奕白他一眼,“少阴阳怪气,”身后将包着面具的布帕偷偷递给月杏儿,对着晏子初抬抬下巴,“做好饭了?饿死人了。”

  月杏儿会意,接过面具藏在身后慢慢往楼梯口挪。

  “做好有一会儿了,看你待会吃多少……”晏子初眼尖,“月杏儿你身后藏的什么?”

  月杏儿接到云奕的眼色,飞快将东西搂在怀里,一边跑上楼梯一边笑道,“小姐给我买的!”

  云奕过去他身边戳了他一下,戏谑道,“女儿家用的东西,你想要?想要我给你买就是,买全京都最好的,要多少有多少。”

  晏子初无奈瞪了她一眼,“胆子大了,敢开我的玩笑,你少给她买那些没什么用的玩具。”

  “知道了知道了,”云奕敷衍他两句,推着他往后面走,吸吸鼻子,“我都闻见香味了,走走走吃饭去。”

  晏子初拿她没办法,“先去净手,老实坐那等着。”

  西湖牛肉羹鲜酸爽口,虾爆鳝面汁浓面鲜,荷叶粉蒸肉鲜肥软糯而不腻,晏子初还另外炒了两个素菜,摆满了后院花架下一方小桌。

  云奕托着碗让晏子初夹肉,眼睛发亮,“行啊晏大家主,手艺不减当年啊。”

  晏子初看她馋猫的样子,强绷着嘴角,“少贫嘴,面要坨了,趁热吃。”

  云奕没戳破他心里的暗喜,认真低头吃面。

  明平侯府,顾长云一顿午饭用得没滋没味,午后燥热,王管家让来喜来福往侯爷在的书房多放了一个冰盆,送了壶解暑的绿豆百合甜汤过去,用装满冰的瓷盆盛着,什么时候倒出来喝都是凉丝丝的。

  顾长云撑着太阳穴小憩,窗外的日光被细细的竹帘挡在外面,屋内点了好闻的松木香,更让人觉得一片令人觉得舒适的清凉。

  也只有云奕一个人会抛下这样的清凉成天不进家。

  顾长云意识恍惚了一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家这个概念了,他守在京都,明平侯府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的家,却又不知什么时候一点点变得生疏起来。

  他的家人早已去世多年了。

  半梦半醒间,顾长云呼吸蓦地急促起来,像是在梦中被谁扼住了喉咙,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额上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战火,硝烟,鲜血,一寸寸蚕食了原本安定宁和的土地,狰狞,扭曲,吞噬撕心裂肺的哭喊,一手造成生离死别,最终导致的结果总是痛苦而黑暗。

  战争从未有过胜者,回首看哪一方不是鲜血淋漓。

  顾长云眉头愈发拧紧,脸色苍白,竟是要往更深一层的梦境中魇去了。

  忽然耳边叮铃一声,顾长云模糊辨认出是外面檐下碎玉子发出的脆响,云奕似是很喜欢这种响声,在云奕不在的那段日子,顾长云差人将碎玉子挂满了檐下,但凡他有可能去到的地方都挂了一串叮铃作响的玉铃。

  云奕,云奕,顾长云默念两遍,在碎玉子的轻响里周身温度渐渐回升,长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顾长云长长呵出一口气,在碰着云奕之前他很少像现在这样长时间的待在府里,茶楼酒馆花街,寻欢作乐,人间的消遣实在醉人,浑浑噩噩困在其中,不知不觉时光便消逝了,忘了想很多事。

  只要云奕在,顾长云就开始待在府中了,反而是更不愿出门,多次拒绝了赵远生寻他出去作乐。

  胡乱想了些事,顾长云浅浅一怔,竟是那么久没去漱玉馆了,怪不得楼清清沉不住气了。

  楼清清是他见过少有的聪明人,她自知身份,多年从未踏出花街一步,顾长云去了,她便好生欢笑着招待,爱怎么浪就这么浪,玩就尽兴,但若是顾长云出了花街,楼清清决不会主动同他联系。

  她说过,漱玉馆是她的牢。

  那是一时酒后兴起,顾长云不想同她的过往有牵连,打着哈哈含糊代过了。

  所以就将主意打在了云奕身上吗,顾长云冷笑,凝视桌上从那晚女子身上搜出的那张纸。

  “目若沧浪之水……”寥寥几句在他唇舌间缠绵,顾长云神色稍缓,勾了勾唇角,“说的是她么。”

  夏日静谧,窗外蝉鸣。顾长云彻底没了睡意,但一瞧外面日光刺眼,便懒洋洋的不想动,随手将那纸张塞进抽屉一角,正好看见云奕先前送他那副棋子,拿出来在桌上摆了一局。

  如苏柴兰,赵贯祺,萧何光,顾长云捻着一枚黑子沉思,谢之明如今是瘸了半条腿的蚂蚱,赵远生这人翻不起什么水花,三王爷赵子明榆木疙瘩一个,成天不是找茬就是练兵,太死规矩……

  沈麟,黑子轻触棋盘细微一声脆响,顾长云闭了闭眼,做了五年大理寺丞,经手朝廷卷宗无数,关于朝中秘事,他不知道的沈麟知道。

  至于裴文虎,顾长云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坐在屋子里死看公文的人。

  最后一枚黑子在顾长云掌心暖的温热,迟迟未下。

  云奕……

  外面忽然起了风,碎玉子叮叮铃铃响了一阵,声还未完全落下去,外面传来几声脚步的轻响。

  顾长云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人一把推开门进来,笑道,“侯爷,离老远就看见你这门关的严实,干什么坏事呢?”

  顾长云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不回来哪去,”云奕笑笑,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回答了,走近往桌上一瞥,似笑非笑,“在这布棋玩呢,这一子怎么不下?”

  说着,覆上他执棋的手背,干脆了当的将棋子落下,末了还点点棋盘,轻笑,“这有它该落的位置,犹豫什么?”

  顾长云垂眸盯了片刻,心中思绪万千,抬眼看她,将棋盘往旁边推了推,若无其事道,“今日怎么回来那么早,”瞥见她鬓边有点点汗意,递上自己的帕子,“那么热的天还在外面跑,不知道找个地方凉快么?”

  “侯爷这屋不凉快?”

云奕多看了几眼他的神色,将手中东西放他面前,“山楂糕和梅子糕,昨个听王管家说侯爷这几日没怎么用饭,夏天热气太大,吃点这个开胃。”

  顾长云一边想着他才不是因为天气热吃不进去,一边拿过糕点当下就吃了一块,随口问,“今儿中午在外面吃了什么?天气热,东西放的短,别瞎胡乱用些就算完了。”

  跟养孩子一样,云奕失笑,“在三合楼用的,我义兄今日在那。”

  她一脸的坦荡,一点都不避讳隐瞒什么,顾长云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云奕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他对面,“今儿你去大理寺见着沈麟了吗?”

  顾长云指节抵着茶杯往前推了推,“见了一面,还有个名唤匡求的大理正,是他的人。”

指尖轻叩桌面,平静道,“大理少卿耿贞度今日去了惠举家。”

  云奕喝茶的动作一顿,“大理少卿?”

  “嗯,”顾长云将先前她给的三枚骨针放在两人中间,“我让陆沉去看了,对不上,惠举家里的针孔要粗,差了分毫。”

  云奕眉头轻轻一抬,“更粗一些?一点点还算合理,离北的骨针虽原料粗犷了些,却打磨的精细,再粗的话太容易断。”

阿骨颜的骨针制的更精致,上面还雕了流水样式的细细线路,不比她自己的银针粗到哪去。

  顾长云轻轻摇了下头,唇边弧度讽刺,“想必是有些人孤陋寡闻,以为北边那些外民天性粗糙简陋,妄图滥竽充数罢了。”

  云奕心下了然,“还有其他东西吗?”

  “本就是一片空白,你能奢求他填多少颜色,”顾长云冷冷一笑,“除了墙上那俩针孔和地上碎掉的茶壶,一点行凶的痕迹都没有,可真干净。”

  找出凶手比找出幕后之人还要难,云奕眉间染了冷色,偌大个京都,凶手要么已被杀人灭口,要么就是被安置好了藏身之处,若是随便寻一个替罪羊,那幕后之人指定要兴风作浪,到时候随便作个妖将假冒凶手一事揭露出来,顾长云又是惹一身麻烦。

  两人心照不宣,顾长云点了点她的眉心,“行了,别绷着脸了,陪侯爷看会书。”

  说是陪就是陪,云奕应了一声,看他从下面拿了一本有折页的话本子继续看,便趴在桌上枕着胳膊不动了,眼睛四处乱瞄。

  顾长云给她的画上蒙了一层透明的鲛纱防止落灰,云奕弯了弯眼角,目光渐渐下移,落在顾长云身后的百宝阁上,想起顾长云下面暗室的那些东西,思绪渐渐飘远。

  顾长云察觉到她的失神,轻笑,“怎么,还想进去待一待?”

  云奕歪头看着他笑,“别了,我这个宝贝还是放在侯爷眼前比较好。”

  顾长云不可置否,许久才懒懒嗯了一声。

  彼时云奕已经在顾长云身上气息的环绕中安心会周公去了,错失这个字的答复。

  顾长云放下书静静注视他片刻,再看看四周,忽然就觉得书房里好像少了个可供人小憩的美人榻。

  云奕醒的时候外面日头已经渐渐沉下去了,顾长云坐在窗边小几旁,手里正在修阿驿玩坏的小木马。

  云奕醒了未起身,就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看了顾长云一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在趴着,胳膊不麻脖子也不酸的。

  她一醒顾长云便发觉到了,看她小动物受惊的模样心中失笑,抬笔细细沾了颜料给木马上色,“昨晚没睡好么,怎么睡的这般沉。”

  书房里多了个美人榻,云奕愣愣摸了摸身下的细软竹席,“侯爷,这哪来的?”

  顾长云气定神闲,“侯爷库房里抬出来的。”

  “抬出来的……”云奕喃喃一遍,意识到肯定不止一人见到了她趴在书房里的睡颜,顿时陷入了一阵可疑的沉默。

  那么多人她都没能警醒么。

  顾长云余光看她神情不对,手下的描金错出去一笔,“怎么了?”

  云奕借打哈欠掩了下唇,“没事,睡太沉了。”

  顾长云眼皮莫名跳了一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心中默默将请翁之桢先生出山的事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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