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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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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萧何光独自一人坐于书房,桌上的参茶早已凉透,外头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芭蕉叶静静往下滴着水珠,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水洼。

  严君益从外面进来,神情凝重,“老爷,您回来了。”

  萧何光睁开眼,“和仕刚死了?”

  严君益点点头,将方才与凌志晨的谈话一五一十陈述出。

  “南衙那边,凌都督亲自坐镇,事儿办的不拖沓。”

  萧何光听了没太大反应,眼皮半阖,严君益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你带两个人,拿些东西,去和府看一看,向和夫人打听些事。”

  “哎,”严君益应了一声,忍不住提醒道,“和仕刚死了,户部侍郎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萧何光微微坐直了身子,沉吟道,“你去拟几个名单,晚些拿给我看,明日我去求见皇上。”

  严君益闻言,脑中已飞快过滤起合适的人选,没留意萧何光看他的目光。

  半晌,萧何光自一旁篓里抽出一卷画,递给他,“你看京都中有无此人。”

  严君益展开半卷,疑问,“这是?”

  “昨日探子冒雨送来的,”萧何光咳了几声,“丹青街一日之内卖出许多这样的画,探子只觉异常。”

  画卷湿了几点,画中人面庞模糊了些,严君益认真辨认,摇头,“京都中大家贵族的适龄女儿,没有这般长相的。”

  萧何光尝了口凉透的参茶,平静道,“花街中有人传言,此女子被明平侯金屋藏娇,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

  严君益大惊,“传言可当真?”

  萧何光淡淡道,“要你去查。”

  门外,挂着瓦上的水滴慢慢酝酿,滴入檐下养着荷花锦鱼的水缸,平静无波的水面顿时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波纹变浅,却引得锦鱼浮出水面吐着泡泡。

  门内,严君益掩去眸中惊涛骇浪,垂首称是。

  三合楼,对着月杏儿和晏箜,三人默契的闭口不提云奕的事,月杏儿偎在常阿公身旁撒了几句娇,一听他日夜兼程的往京都赶路,心疼的不行,忙拉着他要带他去楼上找个房间歇息。

  常阿公没说自己在护城河边上钓了半日鱼早歇过来了,笑呵呵的随她去。

  晏剡看了看目光黏在月杏儿身上的晏箜,顿了下,还是将死在百戏勾栏的男子一事同他说了。

  一个绝不可能的推测莫名跳了出来,晏箜认真想了想,“要不晚上我出城去乱葬岗看看。”

  “你还是别折腾了,常阿公要扒了我的皮,”晏剡无奈,“要不我画给你看?”

  晏箜哑然,在一旁听他们俩说话的柳正轻飘飘一笑,“就你那画技,能看出是个人就不错了。”

  晏剡闹了个红脸,嘟囔一句,“也没那么差。”

  柳正轻笑,“不如我去,若是论画画,还是我勉强比你们技高一筹。”

  晏剡只得老实点头,“行,晚上我陪你一起。”

  漱玉馆,邹珣绘好最后一幅人像头上的芍药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手腕,将画笔搁在脚边的瓷盆里洗涮。

  楼馆主当真是个好人,那么照顾他的生意,也不催他快画,让他劳逸结合,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实在心里有愧,只能在画像上费心思,穷尽毕生所学,衣服上的每一道花纹都精细描了三遍,务必做到毫无瑕疵,终于是紧赶慢赶画完了。

  他心里正感激着,蹲在地上端详自己的画,忽而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连忙站起来。

  果然是楼清清,摇着绘了榴花火红的团扇,身段优美,一颦一笑俱是风情。

  “邹画师画完了?这些天可辛苦您了,馆里新开了坛女儿红,我让小屏温了一壶,今中午好好请您吃一顿。”

她站在画前微微俯下身看,唇角的弧度让人拒绝不了,嗔笑道,“邹画师莫要跟我见外,馆里的姑娘成日夸赞您画技,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邹珣红了脸,忙推说,“是诸位姑娘给我面子。”

  “邹画师就别客气了,”楼清清的话轻飘飘点在他心坎上,“今中午我做东,就当给您送别了,日后有事没事的咱们好联系。”

  邹珣来京都时揣了所有的积蓄银子,下定决心想在丹青街开一个画铺,已是夏深,他想要在秋风起之前找好地方,可得马上准备起来。

  楼清清察言观色,打趣道,“日后还得让您给我面子,到时您名满京都了,我们馆里的姑娘再寻画师,您别装不认得我们就行。”

  邹珣连连拭汗,“馆主此言折煞我了。”

  楼清清抿唇轻笑,唇上的胭脂明媚动人。

  漱玉馆后院中有一颗桂花树,十几坛女儿红藏于树下,鲜少起出来招待客人,黄泥封一开,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引得挖酒的小丫头情不自禁吸吸鼻子,赞道,“好香!”

  小屏笑笑,“招待邹画师的。”

  小丫头恍然大悟点头,“邹画师画完了画,是该走了。”

  小屏但笑不语,捧起酒坛往厨房走去,不忘回头叮嘱她将东西收拾好,花锄放回原位。

  女儿红醇厚甘鲜,回味无穷,席间楼清清没有多劝酒,只陪他饮了两盏,是外面的姑娘得了消息,娇笑着寻过来非要敬邹珣,一人一盏,花街姑娘个个伶牙俐齿,一句好话接着一句,将人哄得晕头转向,竟是饮了整整两壶。

  邹珣整个人晕晕乎乎,酒香夹着其他香气围在他周围,看什么都模糊没个形状,只觉得天旋地转,走路都得要人扶。

  他隐约听见楼清清唤人扶他回房间歇息,努力瞪大眼去看,楼清清站在漩涡当中,面色十分沉静,有那么一瞬时他竟是察觉到了冷意,忽然打了个激灵。

  一定,一定是吃醉了酒罢,楼馆主那么春风和煦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冷的目光……

  楼清清没什么胃口,方才只陪着邹珣随意夹了几筷子,吩咐小屏过会儿送碗阳春面上去。

  她并没有当即回房,在前厅转了一圈,眼波流转,慢悠悠踱到后面倚着栏杆看栏杆外一池金鱼。

  柱子另一边,一男子闲散的往水里丢鱼食,懒洋洋道,“楼馆主好兴致。”

  “尹少侠也好兴致,不去前面看姑娘,非要在这儿看金鱼。”

  尹铧子超没什么意味的笑笑,没吭声,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楼清清收敛了些笑意,慢条斯理从袖中拿出一枚古玉,含笑道,“尹少侠看我这块玉佩怎么样?”

  尹铧子超随意瞥了一眼,只一眼就挪不开了目光。

  古玉只半个巴掌大小,碧色打底,上残留有淡淡的朱砂痕迹,镂空雕刻,刻的是凤凰和鸣,一凤一凰围着其中一轮红日盘旋,红日是玛瑙镶嵌,凤凰线条流畅,整体通灵莹润。

  尹铧子超喜玉,自有一番规矩,江湖中名声不算小,聪明人知道该怎么求他办事。

  目光移到楼清清脸上,“馆主的意思是?”

  楼清清浅笑,“帮人家个忙。”

  尹铧子超终于有了些玩世不恭的笑意,“乐意至极。”

  顾长云依旧是早早放班,出门时偶遇骑马路过的三王爷赵子明。

  好些日子没见了吧,顾长云这般想着,犹豫要不要跟人家问个好。

  他还未张口,站在台阶上同赵子明对视,赵子明看向他的目光除了一如既往的轻蔑,现在还添了几分莫名的同情,甚至都没停下开口呛他,看了两眼毫不停顿的驱马走了。

  顾长云面无表情,扭头问陆沉,“他是不是有病?”

  陆沉默然。

  顾长云嗤笑一声,说到有病想起来一事,上了车,“去凝叶馆看看。”

  凝叶馆中,葱倩刚伺候着范灵均用过粥饭,还没把药端上来,听见外面有人传声说明平侯来了。

  床上的范灵均眼睛一亮,“快将表哥迎进来。”

  昨夜打雷下雨,她又是一夜难眠,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因服了药,身上火烧火燎的,还要镇静对付赵贯祺派来的太医,耗费她不少心神。

  顾长云一进来便看见她巴掌大的苍白小脸,美人垂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他默叹口气,走近些关怀了几句,问她,“药还剩几副?”

  “就剩一副了,”范灵均狠狠咳了几声,“连着一会儿那一碗,只剩三碗。”

  顾长云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道,“你且放心,药喝完就好了。”

  范灵均黑白分明的眸子信任的望着他,“我信表哥……宫里的太医每天都要来一次,皇上他……”

  皇上他还是没有松口提让她回南边的意思么?

  顾长云沉默一瞬,“不出三日,皇上一定会召你进宫。”

  范灵均的心提了起来。

  屋里的药味很浓,她缓缓眨了下眼,顾长云扭头望向窗外,低声道,“等天放晴,你就能归家了。”

  明平侯府,偏院,云奕依旧是早上那个姿势坐于廊下,只是手边多了两只奶兔子,是阿驿差来福送来陪她玩的,两个白团子窝在垫了干草的小竹篮里,粉色的鼻尖一耸一耸,拱进云奕手心要东西吃。

  碧云切了一碟胡萝卜片给她尝鲜,她不怎么喜欢那个味道,倒是白便宜了这两只奶兔子,吃得很欢。

  顾长云进门便看见她拈了一片喂给膝上兔子的情景,失笑,“这兔子好生金贵。”

  像是春风泛起涟漪,云奕整个人微不可察的鲜活了许多,笑着抬眸看他,“侯爷回来了。”

  顾长云望进她失神的双眸,心里跟被刺突然扎了一下似的,若无其事问她一上午用了多少点心都干了些什么。

  云奕一一回答,鼻尖轻动,问,“侯爷不是去大理寺了么,怎么染了一身药味,”她偏了偏脸,细细辨认一番,微微惊讶,赤芍散?哪里又沾染了这个,云奕想着,将兔子放回篮子里起身,走到顾长云面前一句话没说直接上手,微凉的指尖贴在他的侧颊。

  顾长云一动不动任她从脸上摸到脖子上,纵容她继续将手往衣领里探,直到中衣也被扯开,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才无奈扶着她的腰,问她,“怎么了?”

  连翘碧云早羞得捂着眼退下,云奕摸了一圈,没摸着红疹,不禁皱眉,疑惑抬眸看他,“侯爷今日都去了什么地方?”

  “闻出来什么了,狗鼻子,”顾长云亲昵的点点她的鼻尖,“去了凝叶馆一趟。”

  云奕了然,叹道,“你若是要用来找我便是,麻烦白管家什么。”

  顾长云一笑,扶她坐回去,“他喜欢捣鼓这些,这不是得了机会。”

  两指挠挠兔子的下巴,顾长云眯起眼,“我明日要进宫。”

  云奕嗯了一声,玩笑道,“我掐指一算,萧丞今日不顺心,明日逮着你定要找茬。”

  顾长云不可置否,嘴上还是笑骂一句,“小没良心,不盼着侯爷点好。”

  云奕回以一个浅笑,“我冤,普天之下,我是最盼着侯爷好的那人。”

  这话听着舒服,顾长云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笑,咬牙切齿的捏了捏她的下巴,“今儿嘴倒甜,不气人了。”

  云奕想起她在顾长云书房看过的话本子,行云流水的想要接句荤话,猛然回神,被踩着尾巴似的憋住了声。

  顾长云也在想这个事,暗暗红了耳垂,又去瞥云奕的脸,看她什么神色,最终目光鬼使神差停在那薄薄两片唇上,被雨打湿的桃花瓣似的。

  一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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