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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奕驭马在林中穿行,相较于顾长云在心中暗暗计较什么路貌林景,她全无在意一心一意抄着近路往太白山赶,小黑褡裢里装的全是给它当点心的青瓜甜瓜,仅仅是闻着这股清香的味道跑起来就十分精神。
浅浅一汪溪水不蹚着走过去偏要一跃,溅起几多水花,云奕失笑,忍不住拍一拍它的脑袋。 这已经跨过一个州了,接着便是要南下,再行上两日便能到眉州境内。 拦路一条清澈见底的浅湾,水面平静没什么急流,只是宽了一些,小黑跃跃欲试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块,想要直接蹚过去。 流水淙淙,云奕环顾左右,见不远处有一架木桥,轻声喝它往那边去。 她发誓她从小黑回头的那一眼里看到了嫌弃和鄙夷。 还未从这样通人性的一眼中缓过神,小黑已经打着响鼻不情不愿往桥上去。 云奕摸摸它的鬃毛,语重心长道,“小黑,跟着我委屈你了,我才看透你是这般有野心有魄力的一匹马。”小黑哼哼两声,知道就好。 木桥修得简朴,踩上去嘎吱轻响,然而走到一半小黑便不再往前,停在原地有些烦躁地低低嘶鸣。 云奕嗅见血气,一手轻拍安抚它警惕观望四周。 身前身后林中风声拂过时没有带起一丝异响,然若有似无的杀气却真实存在。 变故陡生。 自桥下翻身旋起数十名黑衣人,脚尖踢起水浪,攀着栏杆跃上木桥。 前后皆有人围堵,气氛登时凝固。 来者不善,一言未发便甩出飞镖提刀攻上来,云奕脚尖一点马镫凌然跃起后翻躲过飞镖,重重推了把马鞍,喝道,“驾!”
同时从腰侧抽出短刀反手格挡下一人斜劈。
仅一下便觉察出不同。 长刀太轻,用力太狠,这样出招很容易使刀刃卷刃开裂。 云奕袖中短匕飞快滑出,就着贴近的姿势往前一跨一退,一刀见血封喉。 “嘶——”小黑鬃毛一抖,高高扬起前蹄躲过下面贴着地面专向马蹄的一斩,狠狠给了来人两蹄,气势汹汹地往前冲撞,一人被它踢开的同伴一压,竟是让它灵活地奔上了岸,在石滩外树下辗转不安地嘶鸣。 身后袭来刀风,云奕一把提起瞪眼咽气的尸体往栏杆外一甩,紧接着腰身压低后倾,冷静看着眼前刀光闪过,她下盘极稳,上半身继续下压,一手撑地翻身长腿在此人胸膛前一踢,快速跃起一手擒住他的小臂往前一拽,刀尖深入皮肉一声闷响。 抽刀时有几点血痕溅上侧脸,衬得她愈发眉目森冷如地狱修罗。 十几招下来云奕断定长刀并非这些人擅用之物,他们的武器合该更重更沉,需更多的蛮力,例如说马刀,而长刀单薄凌厉,只用蛮力反会伤了手腕,更注重招数的精妙和用力的均衡。 云奕脑中盘算飞快,这会她没有直逼要害,一边躲避格挡一边暗暗观察他们的招式。 从手起手落中敏感捕捉到一丝熟悉,云奕又是一刀封喉,提气飞身跃上栏杆往岸边疾行,眉眼几乎凝出冰碴子来。 他娘的又是离北。 如苏柴兰这厮吃饱了没事干吗,不在京都布署来这两州交界处蹲着干什么玩意! 剩下几人穷追不舍。 云奕落地转身,眸色阴厉,寒芒闪动,“离北与我大业修有条约,不得侵犯我大业一寸疆土,不得私自潜入我大业任一处,”她甩了甩滴着血珠的短刀,冷笑,“我朝奉行先礼后兵,但你们一再进犯属实惹人生厌,就别怪云某手下无情。”几人动作微顿,像是惊讶被拆穿身份,随即便调整站位继续攻袭。 这些人都没有如苏柴兰那个最亲密的手下能打,一寸长一寸强和人多势众的说法在这里毫不凸显,冷铁卷刃,云奕全然占上风,身法鬼魅快如残影,短刀乃是精铁所制,凌厉一劈便能斩断他们手中长刀。 不多时地上横倒一片尸体,云奕沉着脸一一检查过去,竟是不能发觉任何关于如苏柴兰的证据。 但她确信这是离北的人。 岸边的尸体被堆在一起用化骨水处理,云奕在水中擦洗短刀收刀入鞘,走去桥上收拾,拖着人扔到岸边,她想起方才还未交手时嗅到的血气,转身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桥下。 桥下往上拱起被两侧木栏遮掩的地方吊了五六个被剥去脸皮的人,有男有女,她一弯腰正好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空洞洞的眼眶无声望着她。 ……可真他娘的刺激。 桥下浮动有一股药味,应该用哪种药来掩盖了血气。 云奕起身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地望着水潺潺流去的方向。 这熟悉的操作,这令人窒息的操作,娘的,真膈应人。 如苏柴兰现都在京都快快乐乐地搅合浑水了,哪还用得上这个。 离北又他娘的来了新人? 云奕果断排除,用顺来的飞镖削断绳索将尸体拖出来,朝岸上喊了句小黑,不远处一直朝这边张望烦躁撅蹄子的小黑快速奔了过来,屈尊低头让云奕把一个个发着怪味的尸体摞上马背送到岸边。 没想到这一路上先告急的竟然是化骨水,云奕心情古怪地感慨一句,忽而听远处林中传来马蹄声响,听着有很多人,而且往这边来了。 她淡定将手腕一倾,无色的药水从瓶中倾倒出洒在尸体上,尸体随即散发出一阵股浓浓的腐酸味渐渐消融不见。 一群土匪打扮的人从林中涌出有条不紊包围了一人一马。 原来是打劫的,云奕平静地想,这边山水多,山贼也多,遇见也不足为奇,摸了摸小黑的脸慢慢转身。 三十来人的马队,为首的居然是个姑娘,风华正茂的二八少女,眉清目秀,骑一高头大马,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她两遍,一遍是观人一遍是观物,眼中充斥好奇和兴奋。 云奕挑了挑眉,只觉得有意思,稀奇道,“姑娘家也敢当山贼?”
少女笑容明艳,眉毛一扬抬起下巴反问,“姑娘家也敢独自行路?”
云奕有一瞬的怔然,很是轻快地笑了下,颔首道,“言之有理。”
这扬眉的样子有些许熟悉,叫她鬼使神差开口问,“姑娘可是姓福?”
少女莫名其妙,“什么幸不幸福?”
她反应了一下,脸颊因羞于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而浮上淡淡薄红,“我哥不姓福,我自然是也不姓福的,你不要这样同我套近乎。”
少女没发话其他人便不轻举妄动,少见这般有礼的山贼。 云奕笑了笑道句得罪,诸多事项杂糅在心头,躁意轻轻浅浅地撩了起来,不欲在此浪费时间,朝他们拱了拱手,“在下确有急事,还请诸位好汉放行,改日归来,必有重谢。”
“萍水相逢要什么改日,”少女朗声笑道,“我们可是山匪,你需得留下买路钱。”
云奕微微一笑,毫不犹豫解下腰间钱袋,当着众人的面将所有银票钱两放到一片空地上,双手撑着钱袋往下倒了倒,做了个“随君自取”的手势。 少女心道难不成这钱袋竟比其中银钱还重要?不过她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私事,满意大笑,“姑娘是个痛快人。”
话音落下,她摆了摆手,一人自觉上前取钱,其余人马往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云奕再次拱手行礼,翻身上马离去,小黑急不可耐载她奔入密林深处。 少女旁边一个魁梧大汉犹豫开口,“小姐,咱们就这么把人放了?”
“到底是谁放了谁还不好说,”少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抬高声音让身后人都能听见,“看见方才那一堆多少死人了吗?她单刀匹马出手便是十多条人命,咱们谁能接着住几招?”
一沓银票轻轻拍在手心,俏皮地眨眨眼,“你以为这是买路钱?错,这可是封口费。”
一瘦高男子开口道,“被她杀死的黑衣人不像是寻常抢人钱财的贼人,看着倒像刺客,这姑娘想必是江湖中人。”
众人回想起方才远远瞧着女子不紧不慢往尸体上倒化骨水的模样,齐齐一个冷颤。 “就当咱们遇见了贵人。”
少女将银票胡乱塞给旁边男子,“回去给我大哥讲一讲,他肯定也这样说。”
拿着厚厚一叠银票的男子神色恍惚,努力回想方才,不可置信这笔钱来得这般容易。 人群中一人目光闪烁,多往云奕离去的方向看了两眼。 京都中,裴文虎行色匆匆避开一位挎着菜篮子的妇人,没忘顾长云的叮嘱,去找他之前胡乱买了一堆不值钱的竹制玩意,大剌剌抱着跑去明平侯府门口找人。 守门侍卫告诉他侯爷不在府中,去了大理寺还未回来。 裴文虎想了想,便乐颠颠揣着一堆小玩意跑去了大理寺,进门前不忘把东西藏起来,鼓鼓囊囊塞了一怀。 大理寺守门的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抬头挺胸走了进去,心累他藏得如此潦草,可人家是明平侯眼前的红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暗暗摇头叹气,感慨好好的孩子被明平侯带着吃喝玩乐,前些日子还学着懒散到不来当值,实在是令人唏嘘。 裴文虎可不管别人是如何看他这段时间的变化,他本来就不喜欢规规矩矩坐在屋子里,虽说前途还是个迷,但当下是不受委屈活轻俸禄多,偶尔还能让他发挥一下被官场压抑的热心肠。 他一路跑去后面沈麟的屋子,果不其然看见三人正对着喝茶闲聊。 今日桌上还多了两只猫。 裴文虎眼前一亮,三步并两步跨进了门,欢快道,“侯爷!沈大人,匡求!我回来了!”
他这一喊,屋中三人齐齐有了种自家孩子游学归来的诡异感。 顾长云放下茶盏,轻咳一声,“事办完了?”
裴文虎冲到桌边一边往外拿竹编小球,竹蜻蜓,竹根抠的小杯子等等,一边答话,“嗯,办完了,其他哥哥们都回去了,扎西联系上娜宁,他们找着路引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零零散散摆了满满一桌,两只小猫坐在一堆小玩意里有些懵神,三花茫然地伸出只前爪扒了下滚到自己面前的竹球。 竹球咕噜噜滚到桌边,裴文虎眼疾手快接住,才发现三人半晌没有说话。 “咋了?”
他挠挠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是买多了?”
顾长云深深看了眼他登时瘪下去的前襟,失笑,“还好。”
沈麟随手拿了块竹牌看上面画的花卉,认同点头。 虽然不知道云卫他们查出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他说的那么平静无波。 “这些我报销,”顾长云起身将抱着竹球不撒爪的三花捞进怀中,对他道,“你同我回去罢,听听你哥哥们都怎么说的。”
沈麟抬头看他一眼,轻飘飘道,“悠着点。”
顾长云戳了戳三花怀里的竹球,不以为意,“有数。”
说话没头没尾的。 匡求低头顾着玩闹的狸奴,裴文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他俩在打什么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