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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人人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几名鬓发斑白的院判凑在一起商量如何给明平侯行药,深思熟虑半日,一个个满脸苦相,搜肠刮肚背药方,争执不下,只呼自身技止此耳。
坐在一旁的院令被吵得脑仁疼,打刚被皇上传召他这心里就跟揣了个兔子似的,整整一日,明平侯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皇上跟儿前的福公公当下黑了脸,面色不善地进宫禀告了。 果然,皇上又下了道旨,国库中的名贵药材只管用,总之得把明平侯的病治好。 孙太医沉默不言,院令瞥他一眼,纳闷这人如此沉稳,竟是半点不着急的样子。 他这般想着,便就皱眉问了出来,孙太医抬起头脸色尴尬,隐隐夹着挫败,朝他拱了拱手。 “院令大人,晚辈学艺不精,竟不能知晓明平侯所患何疾,又听诸位前辈所识药方讲究甚多,晚辈深感惭愧,惟恐脱口小儿之言耽误要事,只在心中默默祈祷明平侯平安无事。”院令叹口气,“你这般想是好的,不过也忒谦虚了……明平侯这不是普通风寒,自然使人急如星火。”
他扫了眼门外,忧心忡忡,“原本确定只是夜间受了风,明平侯睡觉开着窗子,床边又摆了两三个冰盆,说是一早起来头晕眼花鼻塞,没当回事还赶着准备去上朝,结果都要上马车了,硬生生从踏凳上跌了下来,突然就烧了起来,一副药都喝不下去,明平侯又不是铁打的人,就这么熬着哪里能好……” 孙太医听到那句“铁打的人”时心肝一颤。 太医院的人轮番去给明平侯瞧病,他去的时候帘子半掩,明平侯两颊烧的通红,其余地方全泛着毫无生意的灰白,拨开眼皮一看,瞳孔都开始涣散了,整个人跟烧红的炭一般烫手,时不时抽搐一下,看着竟是…… 少年便被册封镇国大将军,铮铮铁骨,骁勇善战,国家安定非一人功劳,然而却不得少此一人。 孙太医心里不大好受。 那边院判绞尽脑汁商量出来个方子,写下交给院令看了,院令斟酌片刻,想起那两道圣旨,一咬牙允了,见他点头一人忙上前接过药方,急匆匆下去抓药,再让快马送去明平侯府。 顾长云院中外间站满了人,却一室安静,所有人听里面重重的喘息声,心急如焚地等着。 白清实站在屏风侧,撩开帘子往里看了眼,床帐中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垂眸,回身对王管家轻声道,“我去瞧一瞧阿驿。”
府中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阿驿定然浑身难受,躲在自己院中不肯出来,王管家暗暗懊恼自己失责,竟是急得未过去看看,连忙点头。 陆沉静静注视着他,不露声色随他一起出去了。 去阿驿那之前两人先去了一趟厨房,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传过来太医到了的喊声。 白清实淡淡一笑,“一个个倒是费心尽力。”
陆沉点点头,听他接着道,“他们治不好,又怕皇上开罪,只能诚惶诚恐地说明平侯如何如何严重,皇上难免起疑心,说不定已不信福善德的话了,肯定要派其他人来探看。”
白清实幽幽道,“赶紧让人看完,再烧下去可就要傻了。”
陆沉弯了弯嘴角,“有分寸。”
“最好是,”白清实有些不耐,阿驿怕人,他是不喜见人,府里很久没这么嘈杂了,让他心烦。 鲍四交代出来几样药材,他暂时也没了整理药方的心情。 陆沉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小声哄,“我出去给你买绿豆糕。”
云七整日在后厨待着,盯送进来的食材和送出去的饭菜,不敢马虎,远远瞧见两人过来问有什么现成的汤点。 云七茫然眨眨眼,扫一圈厨房喊了个准备食材的厨娘过来。 厨娘擦了擦手走到炉子边,一个砂锅正在上面冒着热气,介绍说,“今儿炖了酸萝卜老鸭汤,马上就好,配菜加了火腿莲藕冬瓜,还掐了一小把嫩嫩的豌豆尖进去,大夏天喝这个最好。”
白清实知道鸭肉主大补虚劳,最消毒热,闻着空气中的鲜香点头,“盛一汤盅,我拿给阿驿去。”
厨娘连声应了,从架子上拣了个最大的炖盅盛了汤,同裹着帕子的大小汤勺和瓷碗一同放到托盘上。 方才白清实可是眼瞧着她装得满当当的,犹豫一瞬还未开口,陆沉便上前主动端起托盘,手臂平稳一抬,一丁点汤水都没溅出来。 阿驿正闷在房里无聊,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跑到窗边巴巴往外看。 白清实一进门就瞧见窗户口一个伸出来张望的脑袋,没忍住一笑,阿驿眼睛都亮了,欢呼雀跃跑出来绕着两人走了个圈,口中喊着可算有人来陪他了。 白清实余光看见墙角砖瓦垒成的小房子里团着几个白球,问他,“三花呢?没陪你玩么。”
阿驿撅嘴,“三花比我还没精神,在垫子上趴一天了。”
进屋果然看见床头软垫上蜷着一个小小身影,白清实无奈笑笑,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三花尾巴轻晃了下,睁开眼对他“喵”了一声。 阿驿一摊手,“三花现在对谁都这样。”
爱答不理的,白清实点点它的尾巴尖,扭头看陆沉将托盘放到外面桌上,一掀汤盅盖子,诱人的鲜香登时飘出来,缓缓充盈整间屋子。 阿驿深深吸气,“好香!”
因着两人过来,他精神好多了,凑到桌边看是什么汤。
“老鸭汤。”陆沉递给他瓷碗让他自己盛汤。
香气只勾得三花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白清实看它躺回去,喃喃,“没有胃口么?”陆沉唤他,给他盛好了汤,轻轻用小瓷勺搅着好散热气。 阿驿吹着气,很快喝完一碗汤,意犹未尽舔舔嘴唇,犹豫再三,一边慢吞吞给自己盛第二碗,小心偷看白清实的脸色,一边小声问,“白管家,少爷是生病了吗?”
“嗯?”
白清实发现汤里没有他不爱吃的酸萝卜,眼里带了点笑意,语气也没那么低沉,“小病,过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可是外面那阵势不太像小病,阿驿在心里嘀咕一句,但既然白清实都这么说了,他也便放下心,专心致志捧着用料满满的汤慢慢吃。 三人安静地喝汤,片刻后,陆沉先停下动作认真看身侧人小口小口喝汤,直到他喝完,从怀中掏出早准备好的绢帕递上。 “我出去一趟。”
白清实接过帕子点了点唇角,看一眼外面天色,颔首道,“早去早回。”
顾长云在床上人事不省,他有私心,想让陆沉待在府中,自己更安心些。 陆沉郑重地握了握他的指尖,步履匆匆出门去了。 阿驿看看他看看盅里,白清实将目光抽回,好笑地将汤盅往他那边推了推,“直接就着这个喝罢,本来就是给你送的。”
他又坐了一会,等阿驿把汤喝了个干净,唤人收拾东西,自己回去找了几本无伤大雅的话本子给他解闷,随手将插在瓶中当装饰的孔雀翎尾一齐拿过来给三花玩。 阿驿得了书和三花的顽具,心情不知道被放飞到何处去了,眼巴巴送他离去。 主院里一股浓浓的药味,白清实闻着又腥又苦,颇为同情地往门内望了一眼,忽而目光微顿,拧眉直直望向门边露出来的一截明黄色衣摆。 显而易见,赵贯祺亲自来了? 候在外面的来喜满头大汗,猛地瞧见他,登时往里是使了个眼色。 白清实唇边露出一抹冷笑,慢慢退到树影后,转身回了小院。 皇帝出行北衙禁军护卫,白清实刚走出两步,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个人影,云六看了眼他身后,小声快速道,“我送公子回去。”
白清实明白其中利害,淡淡笑了下,“劳烦。”
“公子客气。”
云六谨慎望着四周,让他走自己侧边稍微靠后的位置,不出一刻钟便将他送回去,之后也没走,暗暗守在门外一双鹰眸盯着岔路口,怕有人故意往这边走。
几名太医被赵贯祺从背后盯着,出了一身冷汗,竭尽全力让顾长云咽下去一点点药汁,然而一回头的功夫,双眼紧闭的人已侧身一颤,将咽下的药汁尽数吐了出来。 赵贯祺脸色忽而一黑,只是他本就做出一副生气不快的样子,这点变化不大明显。 王管家忙请人往外去,快声吩咐小侍上前收拾。 赵贯祺静静凝视几息顾长云的病容,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身一步步走到瑟瑟发抖的院令前,屈尊俯了俯身,“劳烦大人再去熬一碗药过来。”院令受宠若惊,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磕头,嘴唇打着哆嗦应道,“皇上言重了,臣这就给侯爷再煎一副,一定,一定得让侯爷把药喝下去……” 其余人噤若寒蝉,四肢僵硬看着院令狼狈地疾走出门,招呼着跪在屋檐下的其他人去外面煎药。 赵贯祺慢条斯理整理领口,一身明黄色龙袍震得人连呼吸都不敢出乱子。 目光一一巡视过每个人的脸色,赵贯祺心中嗤笑,忽而目光一凛,听见身后沉重的呼息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王管家哎呦一声忙上前撩开帐子,顾长云眼皮颤了几下,猝不及防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下当堂是真的寂静下来。 “怎么回事?!”
赵贯祺飞快反应过来,紧走几步赶到床边,像是一点也不嫌弃地踏在了血迹上,痛心惊呼,“长云!这可是怎么了?!”
王管家老泪纵横,抬袖按了按眼角,颤声道,“皇上,侯爷他,他这……” 赵贯祺抬声喝道,“管家慎言!”
王管家一愣,连忙俯身谢罪。 赵贯祺扶着顾长云的一侧肩膀,眸光闪烁,“长云,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朕一定会找人治好你!”
他声音陡然压低,嘴唇上下一碰,说出来的话连离最近的王管家都未听清。 他道,“顾长云。”
“现在,你可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