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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猎猎,明月悄然隐去,一场暗中较量的追逐拉开序幕。
晏箜身形鬼魅于窄仅数余尺的小巷中穿行,离开百戏勾栏后飞身一跃,无声跨上民户家的屋顶,飞檐走壁,形影如风。 浑身裹在灰色斗篷里的男子眸色深沉,不禁默赞一句,不动声色按了按肋下三寸隐隐作痛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提力跟上。 在他们二人身后,一黑衣男子半隐在墙后,蒙面面巾上一双狭长阴戾的眼,其中涌动着森寒杀意。 经过一处转弯时晏箜飞快往后一瞥,发觉两人都跟过来后若无其事挑了挑眉。 少年做这动作十分好看。 恰好一阵夜风经过,淡薄的月华趁机刺破云层,微光一瞬,角落静待已久的月杏儿放下心来,一撇嘴,压下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心里嘀咕他一句显摆,拉开手中弹弓朝某处弹射个小石子。 靠坐在墙边抱着长刀打盹的晏剡猛地睁眼,伸个懒腰站起,看月杏儿朝他比个手势,心下了然。 等了半夜,终于来活儿了。 脖子都睡酸了,晏剡左右活动下脖颈,提刀动作潇洒撑身翻过矮墙,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前后几人掠过,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月杏儿蹙眉,飞身往更高处去,矮身贴在一处楼顶远眺,但那几个小黑点已看不大清。 身后空气忽然一沉,月杏儿猛地回头,晏箜以为自己吓着她了,连忙露出一个无辜心虚的笑。 面上一喜,月杏儿后知后觉扭回去仔细看了几眼,惊讶,向他打手势问他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夜风有些凉,晏箜自然而然伸手握上她的指尖,果然察觉没有暖意,毫不犹豫脱下外衫将她整个裹住,小声道,“不用担心,剡哥跟上去了,怕还会有人追来,让我先带你回去。”月杏儿不怎么甘心的样子,别别扭扭顺着他的动作抬起胳膊穿好,“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晏箜目露无奈,顿了下坦然道,“是我担心你的安全。”
月杏儿下意识将脸往宽大外衫中藏去,但这么一缩,脸颊鼻尖萦绕全身少年人身上的淡淡皂香和暖意,更不得了。 忍不住嘀咕一句,这么这人自小姐走之后不知开了什么窍,说话做事越来越不得了了。 “行了行了,”她不敢抬眸同他炽热目光对视,指尖捏着一点点布料,“那快点回去,你还能早点去帮剡大哥的忙。”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晏箜羞涩一笑,“好。”
另一侧,裹着灰色斗篷的男子对着眼前的高墙和空荡荡的死胡同陷入沉默。 “呵。”
身后传来没有蓄意遮掩的脚步声,有人冷冷嗤笑,似乎在嘲讽他自投罗网。 “我蹲守了整半个月!”
黑衣男子表情扭曲,一步一步上前,反手握住腰后弯刀刀柄,冷笑,“终于逮着你了,呵!你杀我那么多兄弟,拿命来换!”
此人正是前几日被人暗中重伤后藏身到郊外茅草屋的男子。 灰色斗篷下的人不为所动,默默看他两眼,淡定地抬头在夜空中环视一圈,不无遗憾地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被发现了。 黑衣男子额角青筋直跳,气恼他彻底忽视自己的态度,“唰”地一声抽出弯刀。 男子心知今日避无可避,垂眸一瞬袖中滑下一柄剑刺,苍白的指腹轻轻抵住刺身,随意一划,寒光刺破夜色。 他肩膀松懈着,浑身战意却一触即发,冷冽气场缓缓蔓延开来,使得黑衣男子忍不住皱眉,竟隐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一逮着蛛丝马迹便兴冲冲追上来报仇。 这人上次只是侥幸钻了空子偷袭,他们一众人本就精疲力竭所以才让他得手…… 神经渐渐紧绷起来,然而就算这般也没有察觉到身后另有一人接近。 兜帽微扬,男子淡然抬眸,目光一顿。 “嗖”的破空声猛然袭来,却并无杀气,凌厉擦过呆立住的黑衣男子耳廓,忽然减了速度,几乎称得上是有些戏谑地挑开了他的兜帽。 被磨平棱角的小石子带起一阵微风,男子侧脸沉静清隽,几缕发丝被轻轻带起又缓慢落下,气质出尘,似乎连月华都格外偏爱,挣破阴云束缚在他肩头洒下一层浅银。 “?”
扎西抬眸,略微偏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瞥见圆滚滚的小石子消失在墙角黑暗中。
晏剡目露惊艳,在巷口的风中长身而立,啧啧两声若无其事垂下拿弹弓的手,挑眉一笑。 “今晚有眼福。”黑衣男子亦是看呆一瞬,回神后不可置信,惊呼,“不对!你是谁?”
他还未等到回答,紧接着便抓狂低吼,“你不是他?!你……” 晏剡饶有兴致抱起胳膊,靠在墙上欣赏他的神情变化。 虽然看不懂,但看着很有意思。 “什么他不他的?”
扎西眸色微动,平静指出事实,“是你非要来追我。”
他神色毫无波澜,目光在他手上顿了顿,一语道破,“啊,你还想要杀了我。”
晏剡摇头感慨,适时点评道,“滥杀无辜,太过分了。”
男人脸色更加难看,扭头瞪他,咬牙切齿,“你和他一伙的?”
“怎么可……”晏剡越过他看了看如云中白鹤的男人,舌尖微妙一转,笑眯眯道,“你要是这样想,也不是不行。”
闻言,扎西幅度很小地牵了牵唇角。 这可就不妙了,不仅找错了人还被前后夹击,黑衣男子眸中厉色更重,警惕左右扫视两人,慢慢侧身后退。 然而两人似乎都没将注意放在他身上。 不得不承认这离北前任狼主的眼光没有跑偏,娶的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大美人生下来的孩子容貌自然不会居于人下,晏剡神游天外地想,他所见过的这三位原姓如苏的少年人气质各异,但相貌皆是出众,过眼难忘。 嘶,眼前这位给他的感觉和长乐坊那位有些相似。 黑衣男子眼珠一转,以为事情尚有转机,鬼鬼祟祟偷瞟身前的墙头,紧张地咽咽口水,一咬牙往前猛地冲去,欲飞身踩上墙壁借力跃起。 只要离开这伸展不开的死胡同,他自信轻而易举能逃脱。 眼前视野已然开阔望到墙外一溜屋顶,黑衣男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忽觉颈后刮过一阵阴风,瞬间寒毛倒竖,被人猛然一拽往后仰倒重重砸在地上。 是砸。 黑衣男子瞳孔放大,后知后觉自骨头缝里爆发出强烈无比的剧痛来,意识恍惚间仿佛听到了肩胛和肋骨碎掉的声音,张开口疼的说不出来话,徒劳发出几声没意义的气音。 晏剡慢条斯理起身,拍拍飘到肩头的浮尘,转身对一字不语的扎西抬了抬眉,邀功似的。 疼!好疼! 黑衣男子好一阵没缓过来,四肢瘫软在地上嘶嘶抽气,挣扎着想要支起身子,本能察觉到危险想要自我保护,慢慢慢慢磨蹭着挪到墙边。 扎西唇角的的确确勾了起来,长睫微垂,淡声道,“你是想把人交给我处置?”
晏剡耸肩,朝地上的人侧了下头,“任君处置。”
“恭敬不如从命,”扎西优雅地点头,将剑刺收回袖中,缓步经过他时略一侧眸,“多谢。”
纤长眼睫抬落间似有漫天霜雪无声落下,被他眼底清湖般的琉璃色一蛊,晏剡不自觉错身为他让开路,若有所思低喃,“……不客气。”
这双眼睛漂亮。 扎西掠过他,神色忽而转冷,眸中登时万里冰封。 又是赫连氏的人,真是死缠烂打…… 黑衣男子晕乎乎一抬头,惊恐于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深色,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战栗感腾地升起席卷全身。 扎西察觉到身后有两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无论是看热闹还是什么,他在心中叹气。 方才有那么一息,是想把这人也一并打晕的。 紧盯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晏剡后背一凉。 算了……扎西猜到他和方才送食盒的少年是同伴。 食盒上的暗纹是三合楼的标志,并不算很隐蔽,或许他们真是云姑娘的好友,才能敢如此落落大方地把“把柄”送到自己手上。 晏剡换了个更舒服的站姿,心道果然。 柳正说过此人心思颇深,谨始如终,若想取得信任必不能遮遮掩掩徒增提防,需反而行之,大大方方光明磊落才是。 有些地方柳正和云奕两人很是心有灵犀,晏剡低头笑笑,忽然意识到男人转身看他,偏头以目光询问怎么了。 扎西微妙地顿了顿,指了指地上的人,“劳烦搭把手。”
晏剡好笑又无奈,认命地往上挽了挽袖子,“行。”
于是他上前俯下身,不顾黑衣男子的死命挣扎拎起他的领子,一个手刀劈下。 简单粗暴。 晏剡在扎西的注视中将白眼一翻晕过去的人扛到肩上,笑问,“扛哪儿去?”
赶过来目睹这一场景的晏箜半蹲在屋檐上神情复杂,不知自己该不该下去,下去能干什么。 怎么忽然觉得这人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扎西少有的失语,默了良久才开口,“你见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吗?”
他伸手比划了下身高,沉吟道,“差不多这么高,长得很俊朗,眼睛很黑很亮……”
“……”晏剡微笑,“没见过。”晏箜两肩颤抖着憋笑。 底下两人循着微乎其微的声响望去,一人黑着脸,另一人却是微微松一口气。 片刻后,一处隐蔽的偏巷中。 晏剡依旧是脸色沉沉,面无表情将肩上的人甩给扎西那边前来接应的高大男子。 扎西不露声色勾了勾唇,对晏箜略一颔首,接着目光转向晏剡。 晏剡浑身一僵,哈哈两声摆手,“不用谢了。”
晏箜忍了忍才没扶额笑出声。 谢还是要谢的,扎西眼底多了点温度,朝他拱手再次道谢。 就此分别。 回去路上,晏箜一本正经偷瞟身边脸色高深莫测的晏剡,晏剡斜睨他一眼,森森一笑,“看我干啥?”
晏箜含笑斟酌字词,“你今晚……嗯,很不一样。”
晏剡不以为意嗤笑,扬手在他后脑勺轻轻一拍,“臭小子。”
他脸色严肃了些,叹口气,“姓如苏的都不是善茬,今夜被我们钓出来的那人,想必与当今离北内部纷争逃不了干系,他身在局中,深在局中,偏偏要和咱们家宝贝疙瘩二小姐相交。”
晏箜收敛笑意,静了静,“是二小姐要与他相交。”
晏剡没想到他这样说,挑眉看他。 “离北的事有关边疆是否安定,边疆事关明平侯,明平侯……为了明平侯,她是一定要去和这位公子往来的。”
晏剡沉默片刻,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揉他脸,嬉笑,“啧啧啧,想不到啊,咱家小弟现在已经能想那么深远了,果然是长大了开窍了。”
晏箜艰难从他臂弯中挣扎出来,白他一眼,绷着脸整理仪容。 “嘶,还翻我白眼,”晏剡作势又去闹他,被他闪身躲开。 “哎,那男的还真重,一路上都给我扛饿了,咱们待会吃点什么吧……” “小箜?晏箜!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吃什么啊?!”
“……要不吃灌汤包子?插肉面?哎咱们回去弄个拨霞供吃吧,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