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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云的反应很沉着冷静,几乎称得上冷静过了头。
这让云一不免有些担心。 云奕睡在柔软的被褥间,自觉抱着顾长云的手臂,苍白的小脸被顾长云捧着,动作轻柔地仔细擦了一遍,呼吸已经重归平缓。 床边的小几上摆着温水和丸药,顾长云方才给她喂过,此时唇边还沾着一丝闪亮的水光。 云一站在屏风外,低声问,“用不用去喊晏家的人?”顾长云回神,摇了下头,“先等她醒了。”
隔着若隐若现的屏风,云一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他紧绷的肩背,以及颤抖不止的小臂,顿了顿,默默咽下诸多疑问。 走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但看现在的样子,云姑娘这些日子是遭了些什么罪,而且侯爷的反应也很奇怪,像是早有所知,又像是自欺欺人。 顾长云闭了闭眼,肩头的温热渐渐褪去温度,变成一片粘腻的冰冷。 他半跪在床边,周身像是被毒蛇缠住,锋利的鳞片随着游走隔着衣服划破他的肌肤,划出无数的伤口,丝丝缕缕的鲜血密不透风地将他裹成一个血人,胸口闷痛得难以喘息,再分不清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 然而他睁开眼,衣领处的暗红却赤裸裸地大肆嘲讽着他,他的心上人,他的新妇,在他怀里气息奄奄,血流不止。 这是噩梦,在噩梦里的情景。 云一敏锐察觉到他的气息不对,猛地抬眸,低声唤他,“景和?”
顾长云恍然地嗯了一声回他,缓缓弓着腰起身,手腕被云奕紧紧抱在怀里。 温热的鼻息扑在指缝内,云奕像是只要嗅着他身上的松香才能安睡一般,鼻尖重重抵着他的掌心,小犬似的,时不时挪动下姿势,柔软的唇瓣在他手上蹭来蹭去,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往床边磨蹭了两寸,就是不让人把手抽走。 连在梦中都知道怎么做会哄人开心……顾长云扯了扯嘴角,神情却诚实的没有方才那边阴戾了,重新俯身跪下半趴在床边,绕了她一缕发丝缠在指间。 云一望着他颓然地伏在云奕枕边,宽阔的肩膀此时却像是经受风吹雨打后倦鸟的翅膀,巴巴地等着眼前的主人醒来给摸一摸头好声好气安慰一番。 这个想法来的太过于强烈,云一微怔,不自在地偏了偏脸。 赤腹站在窗台上扭头凉飕飕地看他一眼,挺起胸脯以身作则地飞了出去。 “……”平生第一次被鸟教训,云一叹气,跟着它走出了门。 顾长云没力气抬头看他们如何,心不在焉地再凑近了些云奕,冰冷的唇依偎着她的额头取暖。 云一扶着佩刀走过院子,不放心地回头一瞥,看见他这个别扭的姿势,不禁腹诽一句为何不上床搂着睡,肩头的赤腹咕咕叫着,催他不要在此停留赶紧离开。 他无处可去,在晏家庄赤腹比他要熟,领着他去荷塘边纳凉。 起初云一还有些担心就这么随意到处乱走会不会添麻烦,但遇见的人都对他态度十分友好,路过一处水潭有两个少年人热情邀他一起垂钓,他推辞不下,又被塞了一枚水灵灵的梨子,局促地捧着在那看了一会,放松下来后整个人说不出的舒畅。 怪不得,云姑娘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他朝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仍是担心那弄得可怜兮兮的两人。 云奕醒来时只觉天旋地转,意识模糊间感觉到身侧有令人心安的气息,不由自主扶着脑袋栽倒在一片好闻的松香间,难受地哼哼两声。 “醒了?”
顾长云错开些距离,垂眸看她脸色有没有好转。 “唔……”云奕犹未反应过来,同往常一样往他怀里钻,撒娇,“再睡一会么。”
顾长云一如既往张开怀抱拥住她,道,“好。”
云奕听出他语气不对,慢吞吞抬头眯着眼瞅了他几眼,伸出手摸索他的脸,“干嘛了这是?”
指腹滑过高挺的鼻梁落到唇边,揉出一小截弧度,问,“我睡着的时候,谁给你找不快了?”
顾长云启唇,咬了她一下,答非所问,“嘴里还苦么?”
苦?睡前又没吃什么苦味的东西,云奕仔细品了品,面上懒洋洋的神情有了一瞬凝固。 将脸重新埋回他的颈窝,一手仍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悄悄摸向怀中。 两人贴那么近,怎么不会觉察到她的一举一动,顾长云心中好笑,满眼的心疼。 到现在,她还是想瞒过去。 探入怀中的手腕被人轻轻捏住,顾长云拉开她的手臂,俯身往下,倦鸟归林似的钻入了她怀抱中。 他这个举动令云奕心湖猛地泛起涟漪,不由得顺着后腰处的力道向前,柔软地环抱住他结实宽阔的肩背。 呼息陷入绵软之间,沾了满身满脸的冷香,顾长云闭上眼,掌中腰肢细软,让他疑心自己不能好好抓住,不自觉贴得更紧。 轻微的压迫感却使得两人心安,静默良久,顾长云闷声再一次问她,“还苦么?”
云奕摸摸他的耳廓,声音低的很没底气,“不苦啊。”
顾长云默了默,艰难地从她身上起来,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撩开床帐出去了。 云奕怕他走掉,忙不迭地爬坐到床边,眼巴巴地往外看,一声声地唤着长云。 顾长云心不在焉地应着声,他去院中兑了温水,从水中看到了自己双目失神的倒影。 一离开云奕的温度,肩上的粘腻冷重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他见过比这更多的血,却从未如此害怕过。 房内传来几声木屐的哒哒声,云奕扒着门框探出一双眼睛,猫儿似的,细声细气地喊他,“夫君,你干嘛呢?”
顾长云往后一瞥,眼前被探在门槛上明摆着是在勾他的白皙脚背晃了一下,蹙眉道,“头不晕了?快回床上去。”
云奕可怜巴巴的,“我怕你不理我。”
祖宗,顾长云默叹一句,心中苦笑,无奈将人打横抱起,安抚地亲了亲她,“乖,给你兑点温水擦擦手脸,没不理你。”
云奕在他怀里晃着脚,抬脸亲他下巴,黏糊糊地小声念叨,“别不理我。”
顾长云的心几乎化成一滩春水,神情刚要有所缓和,又马上板起脸将她好好放回床上,脱下那两只小巧的木屐摆放到一旁,“等着,马上回来。”
云奕自觉抱起他的枕头,乖软地点了点头,“好的夫君。”
顾长云抬了下眉,转身端了水盆回来。 “手。”
顾长云绞了帕子,摊开掌心让她把手放上去,云奕照做,低头认真地看他的动作,余光瞥见小几上的药瓶,小心翼翼地问,“你喂我吃了药?哪里来的药啊……” “虽然我不知,但你身上一共就带了两瓶丸药,”顾长云垂着眼,浸湿帕子仔细地给她擦手,声音平静,“一瓶里面是黄豆粒大小的丸药,吃的只剩下一半,另一瓶里是十枚白玉似的丸药,每个都有樱桃那么大。”
云奕呼吸微滞,一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是白彡梨新给她的药…… 帕子扔到盆里溅起几朵水花,顾长云缓缓抬眸,眼底是苦苦挣扎的风雨。 他捉住云奕的手覆在鼻前轻嗅,沉默良久,才叹息道,“闻起来味道好苦,云儿,你吃了好多药。”
云奕睫毛微颤,眼底飞快滑过一抹无措,伸手去捧他的侧脸,轻轻地唤他,“长云……” 顾长云抓住她的手,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双眼,问,“告诉我,你在吃什么药?”
“晏澄配的丸药不是这个味道,我闻过,他给你喝汤药,喝了那么久都不见起色,是不是因为他的药没有效用,所以你去找白彡梨?”
顾长云飞快盘算着,若白彡梨的医术当真高晏澄一等,他就去求白彡梨,这也不是不可行。 云奕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叹口气,爱怜地摸摸他的侧脸,“晏澄的师父是江湖公认的神医,我们信他,他的药不是没有用,只是见效慢些,将病根连根拔除。”
顾长云执拗地看着她,“你骗过我好多次。”
方才云奕趁着从床边走到门口的当儿,将房中迅速而细致地巡视了一遍,并未发现血迹或是其他,因此心里稍微有了些底,只当自己是突然间晕在了他肩上,梦里喊着疼出了冷汗才吓得人连忙翻出了身上带的药。 她自觉换了位置,坐到顾长云腿上,拉着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腰。 顾长云垂眸不无警惕地审视她,心道这姿势一看就是要撒娇。 云奕犹嫌不够地往前坐,摸摸蹭蹭,被人一把按住。 顾长云忍了又忍,额角青筋直跳,低声喝道,“坐好!青天白日的,这是要做什么?”
云奕不解地眨眨眼,听话地往后退了一点点,小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顾长云面沉如水,敛眸问,“那就是说以前有很多次?”
“怎么可能?!”
云奕微微睁大了眼,满脸写着无辜和讶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可是就把身世明明白白告诉你了的。”
这句话言辞恳切,顾长云扶着她的腰,一时间竟平白无故生出自己现在是在欺负她的念头。 “好,”他往后靠去,瞧着松弛了些,但一双眼依旧如狼似虎,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那你说,你的伤势如何?这次意外,要不要告诉晏澄,告诉晏子初他们?”
云奕眼巴巴地看着他,两根手指夹着他的衣袖轻轻地晃,“别……” 顾长云简直要被她气笑,报复似的用力揉她陷下去的腰窝,“嗯?不告诉他们,也不让我知道?”
云奕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被他这么轻轻凶一下就连忙往前凑,坐在他小腹上摸他的脸,“告诉你嘛,不许凶我。”
一分火气被她弄出来七分,顾长云硬生生忍着,耐心地问她的话,“那你说。”
心知这次是逃不掉了,云奕一面慢吞吞地消磨时间,一面思索该跟他说些什么。 顾长云不错眼地盯着她,唇边直溢冷笑。 “嗯……我挺好的,差不多好了个七七八八?就是……就是偶尔会有点晕,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听她这么说,顾长云心头猛地刺痛,眼底暗色转瞬即逝。 云奕见他神色有异,忙扑上去抱着人哄,“你看嘛,我有药的,”她一咬牙,“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把那瓶药放你那……” 顾长云答应的很快,“好。”
这下轮到云奕错愕,迟疑道,“……啊?”
“啊什么啊?”
顾长云态度强硬,不容拒绝,“这个只剩半瓶了,你去找白彡娘子再制一瓶新的。”
云奕茫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事,“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是白彡……” 顾长云镇静自若,面不改色道,“你梦里喊她给你拿药。”
她呆呆点头,“哦。”
顾长云着急地抬起她的下巴。 云奕眼前笼上层阴影,下一瞬,顾长云眉眼锐利,却小心温柔地捏着她的下颚, 微微分开些,云奕神情懵懂地抿了抿唇,眼前蒙了层薄薄的水雾看他。 顾长云俯身与她碰着额头,低喘,“快些答应。”
他眼尾泅着深色的红,视线直直落在她潋滟的唇上,急不可耐地催促,“快些。”
像是忍耐的厉害,若听不到她的回答,便要紧着再去做一些其他过分的事。 云奕软绵绵地靠在他身前,顾长云顺着她的力道往后,后背渐渐触到被褥,索性将人抱了往上一提,让她严丝合缝地趴在自己身上。 后腰上掌心的热度烫人,烫得云奕不自觉打了个颤,忙不迭点头,“好,好,我今日再见了白彡,便同她说……” 顾长云这才像是满意,掌心压了压她的后脑,温声道,“睡罢,再歇一会。”
云奕迷迷糊糊地趴下,极小声地求他,“别告诉晏家其他人,求求你了。”
顾长云闭上眼平复呼吸,哄道,“好了,我知道了。”
“起码先等我们结完亲——这个不能耽搁。”
顾长云像是笑了一下,“好,都听你的。”
云奕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大妥当,但暂时又无可奈何,后背被顾长云轻轻拍着,惬意得很,就这么琢磨着琢磨着,眼皮沉得睁不开,一点点陷入好眠。 床帐随风起落间掩下一片静谧的昏暗,顾长云真真切切地搂着人,心中仍有一种眨眼间云奕便会离他而去的惶恐。 他侧眸,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床头两个小瓷瓶上。 两种不同的药……太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