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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朵,你回来啦?”
少女的发辫掠过窗角,看见窗内有一人微笑着望向自己,眼前登时一亮,脆生生应了,将裹着胡饼的纸包往窗台一放,转身去旁边收架子上的衣物和薄毯。 扎西听着脚步声去而复归,忙慢慢地走到桌边招呼她,“来,我给你盛了绿豆汤。”
扎朵扛着沁了暖洋洋日光的布料匆匆跑去内间,对外面喊,“哎,等一会,我把衣服收一收!哥哥,窗台上是我买的饼,你先拿进屋来吧。”
“好,”扎西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取了纸包坐回桌边,侧耳听房间内悉悉索索的轻响,想了想,“今日又去戏班里面了?天热,不必那么辛苦。”
扎朵俯身往床下放了什么东西,面色有几分心不在焉,但还是乖乖答道,“好的哥哥,我今日只是去看了看,没有扮傩。”
“我买了四个饼子,”她挽起袖子跑到扎西面前,巴巴地问,“就着菜汤吃好不好?婆婆送来了一把野菜,我还买了一块盐水酪,可以做汤吃。”
扎西自然是愿意,点点桌子让她先把绿豆汤喝了。 还没到要做中饭的时候,扎朵捧着小筐坐到一边去细细地择菜,偶尔望一望正在摆弄东西的兄长,终是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问他在玩什么。 扎西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胳膊上的少女,无奈一笑,摊开手让她看掌心三枚象牙白的骰子。 “这叫骰子,是中原赌坊里的玩意。”
扎朵茫然地点了点头,伸指碰了下上面的红点,问,“怎么玩儿啊?”
“猜大小,”扎西微微一笑,从桌上拿了那个像是木头杯子的器具把三枚骰子放进去,盖在桌上随意摇了几下,“很简单的,摇出来朝着上面的点数加起来大于十的就是大,其他的是小。”
听起来确实很简单,扎朵看他掀开木杯,认真数了数,“三,四,三,加起来是小。”
“嗯,就是这么玩的,”扎西勾了勾唇,指腹轻轻抚过骰子,“十是小……再多出一点,就能成大了。”
扎朵扯扯他的袖子,巴巴地说,“哥哥,可以让我试一试吗?”
扎西眨眨眼,“当然可以。”
“可是,哥哥,你不是说这是猜大小的吗?”
扎朵小心地把三枚象牙骰子拢入掌心,“猜大小的话,摇不摇得出大都没关系吧,只要猜中了不就行了?”
扎西一怔,低笑几声,“你说得对。”
扎朵被哥哥夸了一句很是开心,满脸新奇地摆弄这些小玩意。 扎西静静地听骰子碰撞盅壁的凌乱杂声,唇角依旧翘着,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输赢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心想每把都摇出来大罢了。 他陪着扎朵玩了一会儿,窗棂被人轻轻叩了几声。 扎朵猛地回头看去,高大健壮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提起手里用草绳穿起来的两条鱼晃了晃。 凑近看她才认出是鲤鱼,扎朵围在水盆旁,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鲤鱼唇下那两条须须。 “哥哥,格桑,今天吃野菜鱼汤好不好?”
扎西浅浅笑着点了点头,将袖子理了理,问,“需要帮忙吗?”
“唔?”
扎朵回头,茫然地从桌子上抽出一把切菜的尖刀,腼腆地笑了笑,“啊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说着,她把刀夹在胳膊下,端起盛在碟子里的盐水酪,徒手抓起来一条左右啪啪甩尾的鲤鱼,神情严肃认真地往门外走。 格桑总归还是有些适应不了,她用这么一张明媚天真的脸下手干脆利落地做这些切瓜砍菜的事,愣愣地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目光。 “噔噔”,扎西轻轻托着下颚,指节在桌上叩了叩,面带微笑,“看够了吗?”
格桑背脊一僵,连忙扭回头坐直,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讪讪道,“嗯……嗯。”
扎西笑容未减,指尖戳了戳面前的茶杯,“所以说,这次有什么事呢?”
后背上的凉意缓缓攀爬,格桑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稳住声线,“嗯,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 后窗底下,扎朵坐在一张矮凳上专心磨刀,脚边的鱼啪啪拍着地面。 “说罢,”扎西低叹一声,“不必太过紧张。”
格桑顿了顿,似是被他周身的沉静气质安抚住,压低声音道,“如苏柴兰像是发现什么事情了……” 扎西对此并不惊讶,如苏柴兰不是傻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若这半个月来什么动作都没有,那才是奇怪,另外,虽说赫连氏替他们吸引了一些注意,中原的皇帝与他们水火不容,但这些远远不足以完完全全隐藏他们的踪迹。 他抿了口茶,微抬起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我们的人昨日在城南水桥外有一次伏击,如您所料,赫连氏也早派人隐蔽在此,是想要擒住一名南衙禁军,那禁军寡不敌众,隐隐有落败之势,正要紧时被如苏柴兰手下两人相助,最后脱身逃走……赫连氏的人全部身死。”
格桑只觉此事处处透着古怪,自己思索不得,便急忙前来寻他。 扎西若有所思地勾了下唇,轻声喃喃,“寡不敌众?”
格桑不知他为何先抓住这一点问,飞快将当日情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疑惑,“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扎西无声笑了笑,“可能在你们眼里是寡不敌众罢……那个禁军后来去哪了?”
格桑下意识接道,“自然是入城门回南衙府邸啊……” 面前的男子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他瞳孔陡然一缩,心底隐隐生出不安,舌头都打了个结,“您的意思是?”
“中原有句话,‘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看来这次,我们的人也当了一次诱饵呢,”扎西神情淡淡,眼尾的锐利似要划破笼在眼前的布条,他问,“那名禁军你可眼熟?是不是双唇极薄,终日面无表情,气质冰冷?”
格桑摇头。 扎西倒也不怎么失望,思索片刻,道,“这也是小事,不用惊慌,暴露行踪是迟早的事,现在如苏柴兰不敢轻易下结论,而他们,更是不知道我们是谁。”
他这番话像是给格桑吃了颗定心丸,整一日的不耐渐渐烟消云散。 在他不着痕迹转头去看窗外时,扎西放下茶杯,茶杯底磕在桌上轻微一声响,引得他眉头一跳,连忙收回目光。 扎西淡淡笑着,指尖蹭了蹭杯壁,“尽快让人去查看城南水桥周围三里地内,哪里有没被掩盖好的血迹。”
那名禁军可不是甘愿吃亏的人。 格桑不明所以,但还是颔首应下在暗暗重复一遍,他注意到“尽快”两字,颇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向两人告别。 扎朵站在门边,盘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切好的盐水酪和处理干净的鱼,眨眨眼惊奇道,“格桑,你这次来好着急着走啊,是出了什么事吗?连鱼汤都不喝啦?”
门内,扎西安静坐在桌边喝茶。 格桑却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凉意袭来,不自在地摸摸脑袋,“是有点事,丁其还在家里呢,我得喊醒他和我一起。”
扎朵懂事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回去路上买点吃的,丁其要是刚睡醒,还饿着肚子,肯定要大呼小叫的。”
格桑咧嘴笑了笑,悄悄回头看了眼桌边的人,从怀里飞快掏出一物塞给她,嘴上一本正经,“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啊,鱼汤下次再喝吧。”
扎朵默契十足地接过,白皙的指尖在木雕兔子耳朵上捏了捏,弯起眼角笑,“好。”
扎西似有所感地偏了偏头。 小院中,凌肖坐在紧闭的门后,面前摆了一把血迹尚存的长刀。 他微微俯身,指骨抵着眉心缓缓地揉,眼底漫不经心地流露出一丝倦色。 杀了一些人,但还不够。 埋伏的那方势力他是知道的,也正是为此而去,突然出来的那两人原本在他意料之外……呵,和萧丞联手的外族人?他们以为他会信么。 一夜未眠不能再让他清醒了,凌肖面无表情地从罐子里摸出了一小块黄连丢进嘴里。 和他猜的差不太多,那两人也是另有所谋,他故意慢下速度,在林子里偏移了些方向,应该是遇上了那两人的同伴,假惺惺地拉扯几句就要用暗器,一并被他解决了。 凌肖无声冷笑,发狠地咬碎了口中黄连。 和萧丞联手?萧丞可不会与如此拙笨愚昧之人相交,但若是这是诱饵…… 吃完黄连口中只有浓重的苦涩,这时候连清水尝起来都是甜的,他闭了闭眼,安静地咽下这一口温热的甘甜。 出于警醒的本能,在此之后他又重新回去看过,在暗处藏身,察觉另有几人在此地停留。 小小一方天地牵出来三只钩子,离北可真是能耐。 凌肖眸色深沉,静默地望着地上从门缝中钻进来的一线天光。 皇上那边还要一个结果,这件事拖不下去了。 萧丞的态度一直模糊不清,看上去是要等他主动去提……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长刀上残留的血腥逐渐蔓延开来,气氛更加糟糕压抑,像是无形的枷锁伸长交汇,编成一方暗红色的牢笼。 忽而微风抚过,穿透窗缝轻柔地点了点窗边鹤草的细长叶片,恍惚间仿佛掀起一阵细碎铃响。 凌肖猛地抬眸,眼尾还留着未化开的杀意,但神情却明显软了三分,他下意识捂住腰侧,侧耳仔细去听时房内只剩下一小截风声的尾巴。 ……是幻听啊。 凌肖顿了良久,低叹口气,将带血的刀刃暂且收入鞘内,起身推开窗子。 风随着日光毫无保留地荡了进来。 鹤草轻轻摇晃叶片,顶上的花苞微微绽开了一些,让人能窥见里面橙色的娇嫩花瓣。 凌肖把鹤草摆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花苞顶端,又连忙收手,唇边不自觉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近日的这些,也不全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