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周四方双眼通红。一半是被对周南城复杂的仇恨熬的,另一半是因为姐姐的骤然离世令他大受打击。看着他自小崇拜,气派俊俏的老太爷如今蓬头垢面,被他手里小小的定时器威胁,而不得不听命于他,他的心里越发感觉到世界的荒唐,不真实。他强迫自已收起所有的情绪,一脸狠戾地盯着周南城和江一冉,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个怀表大小的定时器,晃给他们看。“定时器在我这,你们还有29分钟。去把那两个叫醒,一起给我姐姐抬棺。”
周四方说这话时梗着细长的脖子,倔强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周南城一言不发地两眼直视他,他也毫不胆怯地迎上。“我爸说的没错,就是你辜负了我姐姐。”
“我姐姐和‘花苒公主’同月同日生,她就是公主转世。你以前在公主死后与她成婚,所以现在照理也应该和我姐姐成婚。”
“还有你,”他指着江一冉的脸,“快点去给我姐姐抬棺!”
周南城还是没有说话,默默转头朝不远处的靳东南快步过去,江一冉狠狠瞪了周四方一眼,跟在他后面小跑。俩父子都是狗屁逻辑!江一冉很想朝他们呸一脸口水,但要命的定时炸弹就在靳东南身上,他们没时间再和他们打没有意义的嘴仗。“东南,江再,你们快醒醒!”
江一冉把江再从地上扶起来靠在自已怀里,大力拍打她的肩膀,又掐她的人中。周南城那边,也将靳东南扶起来掐人中,拍打,希望快速唤醒他。或许是药效不起作用了,过了两三分钟后,他们俩终于扇动眼皮,看起来有渐渐转醒的迹象。江一冉心疼地望着他们苍白的脸,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怒火,转头就朝周村长吼过去,“你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他们为什么到现在才醒?”
此时,周四方正扶着周村长往洞口外慢慢走去,闻言转头狠狠白江一冉一眼。“少废话,快点准备抬棺!”
这时,江再没什么力气地抓住江一冉的袖子,着急告诉她知道的情报。“他们,他们父子俩在山洞里还埋了不少炸药,他们打算,打算把这全炸塌给她,她女儿……”“别说了江再,”江一冉握住她的手臂,将和自已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她”慢慢扶起来,“你刚醒来,先歇口气。”
“我和周南城都知道了些情况,周村长现在知道了‘循环’的秘密,已经不在乎自已的死活了。”
“是的,你们一定要小心。”
江再说话间试着撑在江一冉身上慢慢站起来。虽然身体没有受伤,但因为一直被捆绑,她的大腿已近麻痹,站起时一直垂着脑袋使劲,滑落下的发丝遮住了她所有的面部表情。让江一冉感觉她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太对劲,但此时不是细想的时候,于是又补充说。“你也要小心。”
周南城扶着靳东南站稳后,低头仔细打量固定在他腹部的定时炸弹,想把它先拆下来。但洞口外又传来冰冷的警告声,“别想着把炸弹解下来,你们再不抬棺,我现在就按定时器,正好送你们四个一块上路。”
是周四方!四人同时朝他转头,正看见周四方举着手里的怀表朝他们扬得老高。“没事,还有27分钟。”
虽说这么说,但其实靳东南的后背全是冷汗,饶是他平时一向沉稳。可现在多看一眼腹部跳动的红色数字,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周南城对他点头。“我们先抬过去再看情况。”
“抬棺的时候你们俩在前面,我和江再在后面找机会。不能解开定时炸弹,就想办法把定时器抢到手。”
扶着江再经过周南城身边时,江一冉低头细语对他们说出自已的计划。眼见周四方已经走近,周南城和靳东南都没吭声,只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周四方走到棺材左侧,捡起地上的粗绳索,和一根碗口粗,2米多长的圆木头,在四人脸上扫过一圈。“快点,不想死就上‘龙杠’!”
所谓“龙杠”就是抬棺时用的两根粗木头,只有身体强壮、阳气充足的男性,才有资格抬“龙杠”,为逝者开路。否则阳之气不足,压不住地府的小鬼,极易被其半路锁魂。现在周村长子父子俩病急乱投医,已经顾不上什么阳气阴气,只要有人头一律抓去抬棺,早没了忌讳。周四方冷着一张脸,熟练地将粗绳索仔细地缚在棺材上,绕着棺身走了四五圈,在棺材盖的两边牢牢地打了四个结。最后举起一根“龙杠”插进了左侧的绳圈里。周南城则举起另一根“龙杠”穿进右侧的绳圈里,两根“龙杠”保持平行。眼见准备停当,周四方又走到棺材左侧的台子上,拎起一罐土黑色的大肚子小瓮往两个大海碗里倒洒。举起其中一碗酒,他走到棺材前。“姐姐,阿四给你送行,你一路走好,到了那面就见到妈妈了,你帮阿四问一声好。”
说完,他将碗里的酒慢慢倒在棺材前的地上,直到酒倒干净了,高高举起手臂,猛地朝地上一摔。江一冉和江再站在棺材后方,同时看向靳东南腹部的红色数字,23分46秒,23分45秒,23分44秒,时间一秒一秒减少,她们两人的手心里全是湿湿的冷汗。棺材前面,周四方又走到台子前端起另一碗酒,再回到棺材边。他仰头“咕哝”一口气全数饮完,再次高高举起手臂,猛地朝地上摔碗,喊起了抬棺材的“丧号子”。“哦……诶!”
随着他这声嘹亮的长音响起,远远的洞口边又过来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子,他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身上都处是灰溜溜的土。所幸没看到血迹,走路稳当,精神也算不错。一见到周南城竟然真的出现在这座阴森诡异的“老虎洞”,他急得大叫一声“老太爷”就往棺材这边跑过来。他跑的时候能看出腿脚有些不方便,是以边跑边不时停下绕过一地的石头,和莲花烛台。“老太爷,老太爷你没事吧?”
“你,你怎么能来这里呢,周金土这次真的是疯了!”
明明他的情况更糟,但他看向周南城的表情却分外心痛。周四方冷眼瞧他。曾经黄家村最受人尊敬的长辈,如今也被身上的定时炸弹拿捏地任踢任打,他侧头不屑地斜他一眼。“姓黄的,留着你是让你过来抬棺,不是聊天的!”
后面的江一冉,靳东南盯着黄永忠一拐一拐的样子,都很想过去扶他,但他们也知道这样只会激怒周四方,他手里的定时器要挟住了在场所有人。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一旦心里有了恨,会比成年人更加疯狂无度。“阿忠,过来帮忙。”
周南城将右侧又粗又长的“龙杠”顶在肩膀上,对黄永信淡淡点头。黄永忠拐着腿,又哭又笑地望着他,再看过棺材边另外三人关心的表情,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在嘴里连念了几声“好”,赶紧钻到棺材下面,排在周南城与江一冉之间。“你们两个女的站最后,三个男的跟我在前面抬。”
周四方指着江一冉,周南城五人吩咐,见他们都按命令排好就位,这才最后一个钻进左侧的“龙杠”下面,站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靳东南,靳东南后面则是江再。棺材两侧一边三人,前面两名男性,后面均为女性。周四方双手紧握“龙杠”,朝天高声喊出一声“丧号子”。“起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