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虽然已经不大疼了,贾蔷的卖相属实有点惨,眼圈也青了嘴唇也肿了。一早贾珍尤氏先来草草的看了一眼慰问了两句。贾珍进来心情大不好,也没有什么心思放在贾蔷身上了,因见其不过是些皮外伤便也不放在心上,只叮嘱两句日后不可再冒险的话,又让他好生养着就去了。贾蓉也来看了一眼去了。等他们都看完了,却听得外头嗽了一声:“蔷哥儿在屋里吗?”
贾蔷倒是想不到秦可卿也会过来看他,忙让怜雪请进来。秦可卿见贾蔷的惨状不禁湿了眼眶:“听说蔷哥儿受了伤了,我过来瞧瞧。”
“嗨,不是什么大事,难为你有心了。”
贾蔷忙对怜雪道:“还不快去给倒茶来。”
怜雪答应一声去了,可卿却是红了眼眶,不无嗔怪的说道:“怎么就打成这样?你又逞强了不是?那抓贼的事儿也是用得着你动手的么?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疼么?”
“早就不疼了,不过是挨了几拳头,乖卿卿不哭。”
贾蔷挤出个笑容,却更显得狼狈了。不过他说得倒是实话,虽然刚刚被打的时候疼,现在睡了一夜早就好了。而且这一夜贾蔷都是紧紧握着那块通灵宝玉,只觉得那玉里头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缓缓地注入了自己体内。“还说没事儿呢,你瞅瞅,这脸都被打得肿胀成什么样了?”
可卿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贾蔷的脸,却又怕弄疼了他。贾蔷却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其实脸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可卿一惊,问道:“怎么,别的地方还有哪里被打坏了?”
可卿只以为是贾蔷的胸腹地方有伤,忙将手抽出来啐道:“呸!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贾蔷笑嘻嘻的刚要说话,却听得外头怜雪道:“琏二奶奶、平姑娘来了?小蔷大爷在屋里呢……”可卿听了这话大骇,只恨贾蔷的屋里也没个后门可以退身,忙站起身来擦了一下眼角,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才站好了凤姐便跟平儿进来了,见了可卿也有些意外。“二婶子来了。太太听说蔷哥儿受伤了,让我来问问可缺什么药不了。”
秦可卿给王熙凤道了个万福。“哦,巧了,我也是听说蔷哥儿受伤了,特意过来瞅瞅。”
凤姐笑道。“嗨,不过是挨了两拳头,是什么要紧的?”
贾蔷道。凤姐看了贾蔷一眼,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贼是跟你有仇么?好好的只往你眼窝子上打。本来多俊俏的一张脸,如今成了乌眼鸡一般了。”
贾蔷哈哈一笑道:“是了,下次我再见了他就问问他,或者跟他打个商量,不许打脸,只能往看不着的地方招呼。哎,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拿住那贼,到底还是让他跑了。对了,府里可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可报官了不曾?”
凤姐一来,贾蔷便已猜到了,八成是因为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丢了,凤姐来打听了。不过他还真有点不舍得就这么舍弃握着通灵宝玉这种汲取力量的感受,索性直接问出来,看凤姐怎么说。他就是在赌荣国府里的人还不想将贾宝玉丢玉的事闹大。果然凤姐说道:“倒是没听说过丢了什么东西,我这不是想问你呢,可看见那贼什么模样了没有?”
贾蔷道:“我哪里得见?不过是晚上睡不着在园子里溜达,听到似乎有人跳到夹道里去了,便搬了梯子瞧瞧,果然有人,想也没想就跳进去了。大晚上的,那人又穿着一身黑,用布包着脸,我哪里能看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比我略高一些,细长身材。我一面喊着捉贼一面同他撕扯,上去就给了他几下子狠的!”
凤姐噗嗤笑道:“罢了,又没有外人,你还在这里装什么英雄好汉?你给了他几下狠的,怎么到头来还是让他跑了,反倒是自己在床上躺着了?”
听到“没有外人”这四个字可卿的心里不由得一惊,偷眼看向凤姐,凤姐却只是笑着同贾蔷说话,似乎是无心一说。贾蔷接着插科打诨道:“这可不是我吹牛!二婶子你却不知道,那蟊贼想来是对咱们府里的格局不清楚,只想着翻过墙去就逃出生天了呢,却不知这夹道前后都是有门且上了锁的,他这一招可算是自投罗网了。我追他,他还想着翻墙逃走,我跳起来照着他的蛋就狠锤了一下子……”凤姐啐了一口笑道:“小泼皮,亏你还有脸说,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下三滥的招子?哎,你就没见他带着什么大包小包的跑出去了么?”
贾蔷摇头道:“没有啊!只是一个人,一身黑衣,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不还将他衣服扯下来了一条吗?等官差来了交给他们就是了。”
正说着,却是一个二门上的婆子进来说道:“小蔷大爷,外头两个长安县里的公人说有些话想问问你。”
贾蔷没好气的说道:“好个没眼色的老货!没见我跟二婶子和嫂子说话呢?让他们等着!”
凤姐笑道:“罢哟,你快去应付那些官差吧,我还有事呢,看看你这里没事儿也就放心了。得了,我去了。”
“我送二婶子。”
秦可卿忙也说道。她们女眷自然不会去跟那些官差打交道。凤姐回到荣国府中又去问袭人几个通灵宝玉可有着落了,袭人等自是又将里里外外翻了多少回了,哪里能找到?凤姐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个贼偷了去了,知道再瞒着也不是事儿,只得硬着头皮跟和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听了大惊,问袭人道:“你清楚记着是摘下来的?”
袭人跪在地上哭道:“是我亲手摘下来又用帕子包好了放在褥子下头的,再没有错。”
王夫人又问道:“那脑贼那会子你就睡得那般死,连进来没进来人都不知道么?”
袭人道:“果然不知道,不单是我,连晴雯麝月茜雪几个也都没听到半点动静,都是听外头婆子吵嚷着进来贼了才知道的。宝二爷也一直睡得香甜……”王夫人恨得压根痒痒,可现在也不是发作的时候,还是先想法子找到那个玉是正经。可这要到哪里去找呢?凤姐便说道:“太太先别急,宝玉这块玉也只有长在他身边伺候的人才知道,外人也没几个人能看到的。现在找不着了,就算是真被昨日的贼给偷了去了,那贼肯定也是有内应的,不然他怎么知道进了屋就摸玉,其他的东西一概不动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咬着牙说道:“若是这么说,多半是贾环那小球攮的使促狭!”
贾环是贾政同小妾赵姨娘所生的庶子。与宝玉大不同的是贾环生得人物猥琐举止荒疏,因而贾母王夫人等都不喜欢,只将宝玉当宝贝一样的宠着。贾环因常常受到不公平待遇而生不平、嫉妒之心,确实是有作案动机。凤姐却说道:“太太也别急,环哥儿才多大岁数,就算他心里头嫉妒宝玉,又能去哪儿认识外头的歹人呢?”
王夫人也不管这么多了,看了一圈便对平儿说道:“平姑娘,你去悄悄的把环哥儿叫出来,背地里哄着他吓着他,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平儿不敢违拗,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见了贾环平儿便笑问道:“你二哥哥的玉丢了,你瞧见没有?”
贾环听了便急得紫涨了脸,瞪着眼说道:“人家丢了东西,你怎么又来问我,疑心我?我是犯过案的贼么?”
平儿见这样子到不敢再问,只陪笑道:“不是这么说,怕三爷要拿了去吓他们,所以白问问瞧见了没有,好叫他们找。”
贾环道:“他的玉在他身上,看见不看见该问他,怎么问我。捧着他的人多着咧!得了什么不来问我,丢了东西就来问我!”
说着哭着跑了。平儿无法,只得回来如实回了王夫人。王夫人骂道:“这无赖孩子,不过白问他一句,他倒还委屈了!”
凤姐只得又出主意道:“若是被外贼偷了去又有什么用呢?这通灵宝玉在咱们家里是个宝,在外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玉石罢了。那贼偷了玉去,八成也是为了银子,不如先别把丢了玉的话放出去,免得那贼看到这么大张旗鼓的找玉,一害怕一锤子把玉给砸了来个死无对证。倒是让人悄悄地往各处当铺里去寻,或许就寻得到了呢?”
王夫人听凤姐说得有理,刚要点头说话,却听见赵姨娘的声儿哭喊着走来:“你们丢了东西自己不找,怎么叫人背地里拷问环儿?我今天把他带来了,我把环儿带来了,索性交给你们洑上水的,该杀该剐,随你们吧!”
说着将贾环往众人跟前一推说道:“你是个贼,快快的招了认罪吧!”
贾环也跟着哭起来。王夫人只恨得压根痒痒,喝骂道:“混账东西,反了么!我不过让人白问一句,你们娘俩就委屈成这样了?就算环哥儿平日里是好的,现在丢了这样的东西本就该谁都问一问,偏偏我连问都问不得了?”
赵姨娘便不敢再说话了,只拉着贾环抹眼泪。“是不是宝兄弟夜里撒呓挣,自己给放到别的地方了?”
凤姐便打岔道。王夫人又看向宝玉,谁知宝玉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她们呆呆的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