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五福茶园往宁荣街走，路过西市却见街边上围着一群人。贾蔷本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只以为是打把势卖艺卖大力丸的或者变戏法的。贾瑞却是个好奇心重的，跳脚往里头看了一眼道：“蔷哥儿，这有个洋和尚变戏法呢！”

“洋和尚？”

贾蔷也来了兴致，分开人群一看，果然一个三十来岁金发碧眼却穿着长袍的人正在圈中比比划划。那传教士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话说道：“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世人。叫一切信他的人不至毁灭，反得永生……”人群中便有人起哄道：“洋和尚，你好大的口气！俺们华夏几千年，多少帝王都想长生不老都不行，信了你说的洋神仙难道就能永生？”

“那是因为他们不信耶稣！”

传教士道。那看热闹的又说道：“照你这么说，你们那边的人都信洋神仙，一个个的都是老不死的，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不成？”

此话一说顿时周围的人一阵哄笑。那传教士显然也不是头一次被这样诘问了，又说道：“乡亲们，你们不要这么肤浅！只要你们诚心相信主、礼拜主，等你们死后，你们的灵魂就会上天堂、回到上帝的身边，得到永生！”

又有人问道：“你们西洋人的天堂有佛祖的极乐世界好吗？”

传教士道：“耶和华—以色列的君，以色列的救赎主—万军之耶和华如此说：以色列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除我以外再没有真神。”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嘘声一片：“那你们这洋神仙也忒小家子气了，看看我们中国，神仙多着呢，每人管一摊子事，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雷公电母加龙王……你们就一个神仙，他忙得过来吗？”

又是一阵哄笑。“别捣乱，别捣乱！”

一个挎着篮子卖鸡蛋的老妇人制止住了一群人起哄问传教士道：“你们那个爷什么花什么的神仙可能保佑我儿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不？我儿子娶媳妇五年了，谁知娶了个不下蛋的鸡！你那神仙若是让我媳妇怀胎生子，我就信他！我这一篮子的鸡蛋都供奉他！”

人群中又有人起哄道：“老李婆子，你儿媳妇怀不上别总怪母鸡，是不是你儿子缺什么物件儿？你让我去帮帮忙，没准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报上孙子了呢！”

顿时又是一阵哄笑。李婆子大怒，骂道：“王二狗你个千刀杀的！我儿子好着呢，倒是你个泼皮破落户取不上媳妇在这里讨便宜，看老娘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颗鸡蛋就朝李二狗砸了过去。李二狗早有防备，笑呵呵的一侧头便躲了过去。传教士却还在傻傻的站在那里，啪的一下鸡蛋正中面门。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鸡蛋液，眼看着今日的传教又要以失败告终了，传教士忍不住高举双手大胜呼喊道：“诸位，为了证明上帝的存在，我现在要在这里给你们展示一项神迹！保证是你们没见过的神迹！”

这句话终于起到了一定效果，周围的人也安静下来。只有一人喊道：“快点快点，我还得回家给媳妇洗脚去呢！”

传教士见机不可失，忙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好像烧杯一样的玻璃杯放在了一个凳子上，而后又拿出一个瓷瓶，拔掉木塞往玻璃杯里到了大半杯水。随后传教士从怀中摸出一块约莫一钱重的碎银子说道：“诸位看好了，这是一块银子！而这，是一杯圣水！现在，请你们睁开眼睛看好了！”

说着后又拿出了一个小油灯点燃了，将杯子放在灯上加热，随后将那一小块银子丢尽了玻璃杯中。看热闹的百姓们谁也不知道传教士要变什么戏法，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现在，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哈利路亚！”

传教士手舞足蹈宛如跳大神，口中还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只见玻璃杯里的银子开始冒起了气泡，而后水的颜色也开始变化，肉眼可见的有棕色的烟雾从杯口冒了出来。“看见了吧！这就是神迹！这是圣水的力量，它可以融化银子，这是上帝的力量……”传教士大声说道。“这不是糟蹋银子吗？”

“就是就是！还冒烟，这是什么妖法？”

“快报官，抓这个妖僧！”

然而看热闹的百姓们却并不买账。他们可不认为这是什么神迹，而是认为洋和尚在糟蹋东西。传教士还在坚持这是上帝的神力，唾沫纷飞的劝说百姓们应该相信主，相信他这个主的仆人，跟他信基督，可他的声音在百姓们七嘴八舌中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既然你们不肯相信基督，那总应该布施一点钱给我，让我能修一座教堂来方便传播上帝的福音吧！”

传教士见招揽信徒不成又想退而求其次要点银子。“给你钱，让你丢在什么狗屁圣水里化了吗？我丢给要犯的人家还给我唱一段莲花落呢！”

正这时，一队差役走了过来，为首一个捕头吆喝道：“怎么了怎么了！何事在这里聚集？”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说道：“张班头，这儿有个洋和尚妖言惑众，还施展妖法化银子！”

那张班头便喝问传教士道：“你这黄毛子，做什么的？”

“我……我在传播上帝的爱！”

传教士忙说道。“传播个屁！”

张班头看了看还在冒烟的玻璃杯：“快收了你的妖术，跟我们往衙门里走一趟！”

“这不是妖术，这是圣水，是上帝的神力……”传教士还要辩解，那两个差役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要走。贾蔷这才踱步出了人群，朝张班头拱拱手道：“这位张班头请了，在下可以作证，这个洋和尚确实没有用什么妖法，只不过是变个戏法罢了。”

张班头打量了一番贾蔷，见他虽然是一身便服却气宇非凡，不像寻常家的子弟也不敢怠慢，因拱手道：“这位哥儿请了，是不是妖法，他妖言惑众诈骗钱财也是有的，我方才听得明白他要钱了。让这种洋夷在街上胡说八道可不是什么好事，总要带回去问个明白才好。我们官差办案，还请哥儿别多管闲事！”

贾蔷想了想，拿出自己的龙禁尉腰牌给张班头看了一眼道：“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将这个洋和尚送到查事司去如何？”

张班头一看竟然是龙禁尉的牌子也不敢怠慢，拱手道：“原来是禁卫大人，失敬失敬……既然大人想管这件事，那就请将人带走就是了。”

本来抓个洋和尚就是没什么油水的事，他正懒得管呢，因招招手便带着手下走了。传教士也看得出来贾蔷也是官差了，还在跟他分辨：“我这不是妖法，这是圣水！里面有上帝的力量，可以祝福上帝的信徒……”贾蔷把眼睛一瞪：“放你娘的屁！你们家神仙会朝他的信徒泼硝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