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却听得前头吵嚷起来。尤氏不禁一脸担心道:“又怎么了!蓉哥儿,你去瞅瞅!”
贾蓉一脸的不情愿,偷偷看向贾蔷,贾蔷道:“罢了,还是我去看看吧。”
“哎,我同你一起去!”
贾蓉忙跟了出去,才出了门,贾蓉便小声问到:“蔷哥儿,你现在是龙禁尉,又得九公主赏识,又跟查事司的提举张大人关系莫逆……是不是可以去找他们,让他们通融通融?”
贾蔷苦笑道:“方才哥儿没听说吗,我说自己是龙禁尉,那赵全根本不嘞我……静观其变吧,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来得太蹊跷。”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前头,却是宁府的老家人焦大要出去,却被门上的锦衣府差官拦了回来,正在那儿骂呢。宁国府的老仆。从小跟宁国公贾演出过三四回兵,曾从死人堆里把奄奄一息的主子背出来。没有饭吃,他饿着肚子去偷东西给主子吃,没有水喝,他自己喝马尿,把得来的半碗水给主子喝。由于以往的功劳情分,宁府的主子们对他另眼相看,不大难为他。“你们这群不长眼的混账,这是哪里?这里是敕造宁国府,也是你们敢围起来的么?”
焦大被几个小厮拉拽着仍不肯干休,对着门外喊道。贾蓉一看是焦大,且他还在那里骂,完全没把门上的那些锦衣府差官放在眼里,心中又气又惊,骂道:“这老不死又在哪里吃醉了酒在这里耍酒疯了?将他捆了丢进马厩里!等明日酒醒了再问他还寻死不寻死了?”
焦大听了甩开了拉着他的小厮指着贾蓉的鼻子道:“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只当珍哥儿死了你就是这宁国府的大老爷了不成?你的头上就没有天压着了不成?别说是你,就是你爹活着的时候、还有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杆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贾蓉本来就想着贾珍死了自己这回可不用再活在贾珍巴掌的阴影下了,没想到这焦大居然就来指着鼻子骂自己。正想着该不该跟焦大耍一耍少爷的威风,贾蔷却劝道:“罢了罢了,蓉哥儿,你回去跟太太说一声没事,让她放心罢了,这里交给我了。”
贾蓉便说道:“是了,蔷哥儿你也回来吧,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贾蔷只是一笑,示意贾蓉先回去。等贾蓉走了贾蔷才对焦大拱拱手道:“太爷,您老也消消火,这不是因有些事情要调查,这才暂时封了咱们家的门的吗?想来用不了几天就会解了封了。怎么着,是你屋里没有酒了,想要出去打酒?这是什么道理?咱们这么大个宁国府,还能没有太爷你吃的酒吗?走,今儿我就陪着太爷好好的吃几杯酒!”
说着便对一旁的小厮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往后头去拿一摊子好酒,再让人准备几样酒菜送到焦大太爷屋里去!”
说着便一路拉着焦大往他的屋里去了。焦大住在最前头马厩后边一排下人住的院子里。焦大住的是一个套间的耳房,房门低矮,屋子里有些潮湿,外间屋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地上还散落着几个空酒坛子。里屋则是一面土炕,炕上摆着两口箱子,一床腌臜被褥和一个小炕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贾蔷不禁蹙眉道:“怎么,焦大太爷就住在这种地方?是谁把你安排在这里的!可是赖升吗?你老可是咱们家里的大功臣,怎么能住这种地方?看回去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焦大却说道:“蔷哥儿不用生气,是我自己要住在这里的,我只喜欢这里清净,生得他们看见我也烦,我也不待见他们那些鳖孙!”
一会儿,有小厮又拎着食盒送来了几样小菜和一坛子酒。贾蔷便对那小厮说道:“你回头告诉厨房,每天早中晚三顿饭,除了早朝送些热粥热汤和爽口的小咸菜可以简单一些,中午晚上都要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才行,还得有酒!”
想了想似乎还觉得不放心,又说道:“干脆往后只要我在家里吃饭,我吃什么就给焦大太爷送一份的过来!往后若是敢怠慢了焦大太爷,我先让那管厨房的滚蛋!”
小厮应了一声去了,焦大道:“蔷哥儿不必如此,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能有一口吃喝和就该知足了……”贾蔷却正色道:“太爷这是什么话?你老在家里是多大的功绩?若是当初国公爷在战场上没有你老舍命相互,哪儿能有我们的今日?只可惜我是个说了不算的,不然我就让人将你老亲爷爷一般的供起来,天天好吃好喝,几个人伺候着!”
说着便给焦大倒酒。自打贾代化死后,焦大便再也没有受到这种尊崇了,此刻不禁有些百感交集,擦了一把有些发涩的老眼说道:“哥儿,今儿能有你这句话,我焦大也就不觉得委屈了!我只当自打敬老爷开始到珍哥儿现在又是蓉哥儿,宁国府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传了百年的基业早晚是要毁在他们的手上,现在看看老公爷有你这样的玄孙,保不齐日后还要兴旺呢!”
贾蔷呵呵笑着将酒杯递给焦大道:“哪里的话,我也是个扶不起来的,将来还得靠蓉哥儿才行呢,人家才是正经嫡孙。”
“蓉哥儿……”焦大接了酒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屑。贾蔷又是倒酒又是夹菜的,将焦大给拍得那叫一个舒坦。又让焦大给他讲当初跟着贾演出兵打仗的事,人越来便越怀旧的,更何况是这样年轻时候的风光事?平日里焦大是想说都没人爱听,只觉得他烦的,今次贾蔷主动问起,焦大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眼看着焦大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了,却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峥嵘岁月,贾蔷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太爷,我听说,当初敬老爷可是进士出身,何等的风光?为何……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做,爵位不要,却出家当了道士呢?”
焦大听贾蔷问起这个不由得脸色凝重起来,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说道:“蔷哥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蔷一见焦大似乎知道些什么隐情,忙说道:“我只是觉得太可惜了!你说我连个秀才都考不来,敬老爷却是年纪轻轻的就中了进士了,这是多远大的前景?怎么就不好好做官,将来能接着光宗耀祖呢?若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说出来给我听听,我也好引以为戒不是?”
焦大看贾蔷一脸的郑重,犹豫片刻才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不错!敬老爷的这一辈子的确可以让你引以为戒了!只是蔷哥儿你知道就是了,这种事你也知道,府中是没有人敢胡乱说的!”
贾蔷一下子便来了兴趣,忙又给焦大倒上了酒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乱说呢?”
焦大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敬老爷他太过聪明、太自以为是了。你说,贾家这样的出身,再加上他那样的聪慧,只要肯静下心来好好当官,将来还发愁没有好仕途吗?他啊……总觉得这样太慢了,偏偏要去党附太子!结果想来你也听说过了,十年前在铁网山围场围猎的时候,义忠亲王同手下的人将太上皇他老人家软禁了起来,逼迫太上皇禅位……”听着焦大喃喃的讲着典故,贾蔷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太子不再甘心只当太子,想效仿唐太宗李世民逼着老爹退位,可最后终于是以失败告终,最后义忠亲王坏了事,被夺爵废了太子位,软禁在冷宫中。直到太上皇突然得了脑风后生死难料,将皇位传给了现在的泰正帝,再过了两年,义忠亲王才“病死”在了冷宫之中。而铁网山政变失败后,那些跟着义忠亲王策划、参与此事的太子党成员自然也跟着受到了波及。贾敬当时还年轻,又是新党附义忠亲王不久,倒也不算是义忠亲王的亲信。尽管如此贾敬还是天天的提心吊胆,唯恐被太上皇秋后算账。思来想后,贾敬便决定辞官出家,往道观里去净修以示再也不愿登上朝堂。同时也将宁府之长和贾家族长的位置都传给了儿子贾珍。而后便是贾珍大展拳脚拼命败家的几年。果然贾珍败家子的名头很快便在神京城里传开了,宁国府有这样的纨绔子弟当家,荣国府那边贾赦也是个差不多的水平,每天也不好好当官,只知道躲在家里陪小老婆子们吃酒,时间一长果然泰正帝便不再将贾府放在心上了。贾蔷听罢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这还是以退为进的一招高招啊!可现在怎么好好的又要查起宁国府来了呢?既然贾敬是个“犯过错误的人”,为了自己的错误又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肯定该吃一堑长一智才对,现在怎么会和什么白莲教去勾结,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呢?难道泰正皇帝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现在才来跟贾府清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