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岩吞手里抓住一根像婴儿手臂样粗壮的藤蔓,兴奋地对着乔梦诗招手。乔梦诗却高兴不起来,用藤蔓当摆渡工具,看着是美,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自己不是健身达人,平日里也就是做做简单的拉伸而已,所以臂力怎样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虽然小河不宽,只要抓紧了,勉强是能荡过去,可是现在身上还背着差不多有自己体重一半的背囊……她还在犹豫的间隙,岩吞已经拉住藤蔓,后退几步,接着下蹲、收腿,往对面荡去,几秒钟之后,成功着陆的他把藤蔓往这边扔回,在对岸频频招手,示意乔梦诗他们像他一样过去。“把背囊放下,你先过去。”
于文柏说。本来这主意不错,可听在乔梦诗耳朵里,却让她很不舒服,怎么都有股子被看不起的味道。“不用,我完全可以自己背过去。”
她倔强地挺了挺脊背,伸手正要去拉藤蔓,却被于文柏抢先把藤蔓抓在了手上。“怕背包落水是吧?放心,这是防水材质,可以在水里浸泡很久都不会漏水。”
乔梦诗挑衅地说完,也不看于文柏的脸色,再次把手伸向藤蔓。“背包在水里确实没问题,不过,人泡在水里很久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所以你不用花时间在这里给我真人实验、现场演示。而且我们也没有多余时间用来打捞一个不能正确思考还不会好好听话的翻译。”
于文柏语气轻柔,神情温和,好像在跟自己的情人在说着这世上最温柔动听的话。乔梦诗呆若木鸡,要拉藤蔓的手僵在那里,好家伙!自己还想着,虽然拉着藤蔓荡过去会有些吃力,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背包底部会沾上一些水而已。他倒好,直接给自己设定了人、包同时落水的悲催下场……“乔,背包给我,你,过去。”
岩吞在对岸等了他们许久都不见过去,只看见这俩人站在原地说个不停,于是就在身边找了根藤蔓再次荡了回来,并对乔梦诗说。乔梦诗见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解下身上的背包并递给了岩吞,三人依次过了对岸。过河后,以岩吞为首,三个人又继续沿着河边往上游走。这里的地形类似于河谷,两边林木森森,河边湿地上留下他们一串串前行的脚印,偶尔也有掉落树枝被踩断后发出的响声,在静谧的空气里声音格外清脆。几人沿着河谷走了许久,乔梦诗觉得山间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肺部有了刺痛感,她开始用力的大口呼吸;脚踩地的时候也是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明明迈的是大步,落地后却发现只走出去了一小步……根据学校里的长跑经验来看,自己是体力不支了。但她不愿示弱,低头咬牙紧跟在两人身后,只希望早点到达终点,早点儿找到教授。山路崎岖,一行人紧走慢走,到了下午时分,终于,岩吞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转过头来说,到了。这棵大树遮天蔽日,枝叶繁茂、层层叠叠,翠色欲滴;树干极其粗壮,估计要有五、六个成人才能合抱;最为奇特的是它的根部,从枝干往下,树根分成几个床板样的突起,就像是巨兽的脚趾牢牢抓住地表,脚趾的突起部分呈木板状,目测该’木板’高达数米。于文柏这是第一次实地见到这种景象,却并没有惊讶。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查阅过大量的资料,知道这种板状根是热带气候下的一种特殊生态现象。因为热带雨林中日照强、蒸发量大,自然而然的水份供给也需要增加,所以植物的根系变得粗壮,以便于最大限度的从地下吸取水分来往母体输送,有的板状根甚至可以高达十米。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躺在树根下面,加上地表一些植被的遮挡,是很难被发现的。于文柏看着板状根若有所思,耳边却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他转过头去,脸色大变——这时的乔梦诗连人带包躺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鲜血正不断从发际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夜里,乔梦诗从竹床上醒来。借着房间里的灯光,她看清了这间竹屋。房子不大,除了自己躺着的这张床,几乎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床边有张书桌,上面堆满了书籍,她稍作打量了一下就要起身,却觉得头上某个地方瞬间被撕开,痛得她双手抱头叫出了声。幸好阵痛只持续了几秒,手上却传来异物感,她摸了摸,是绷带,整整绕头一周,而且缠绕的手法还挺专业。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在靠近那棵奇怪的大树时,已经非常疲惫,脚下发软,胸口发紧,眼前的东西逐渐模糊了起来,随后就失去了知觉……这时竹屋外传来阵阵敲击声,乔梦诗有些紧张起来,看来自己是在路上晕倒了,而且是当着刻薄老板的面。如果现在门外的人是于文柏,不知道等下他进来还要说什么难听话给自己。她有些不情愿地说了句,进来。又理了理衣服,把被角拉高了一点,警惕地盯着门口。果不其然,进来的人是于文柏,手上还端了个碗,似乎还往外冒着热气,屋子里随之飘进一股浓浓的肉汤香气。看到这一幕,乔梦诗不禁有些好笑——日常暴躁的于文柏,现在竟然在外面敲门,获得自己的允许后才进来,还端个碗,什么不可一世的大经理,这分明就是个古代的小丫鬟……“笑什么?脑袋磕坏了?”
她流血倒地的刹那,于文柏下意识地快步冲过去把她扶起,看着她绵软无力的躺在自己怀里时,他的内心突然被恐慌袭击。现在刚一进门就见到乔梦诗脸上的傻笑,还有盯在鸡汤碗上的目光。于文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莫名的怒气上升,于是,借机开始嘲讽。果然,乔梦诗脸上的笑冻住了。“是,老板,我出意外拖累大家的工作了,对不起。”
道歉要是能让这个死抠老板不借机扣工资,那就道歉好了,说两句好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了,这是哪里?坏了!我是不是耽搁大家的行程了?”
“要把一个晕倒的人搬进来,确实费了我们三个人不少时间。”
于文柏淡淡地说。“三个人?!”
乔梦诗听到这里,突然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我们已经找到岩敢教授了?这里是岩敢教授的住处?”
于文柏哼了一声,板着脸把碗放在桌上:“这是鸡汤,多喝一点,可以早点恢复体力,免得耽误工作。”
“可是我觉得头好痛,”乔梦诗手捧头,“好像有个很大的伤口……糟了!难道我是被当地土著给袭击了?!”
“你是被袭击了,不过是被你的自大跟愚蠢。”
于文柏有些不耐烦,“体力不支为什么不说?”
“不是说有日程计划吗?我是怕因为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也不想这样的。”
乔梦诗低头喃喃地说着,心说,还不是被你这个刻薄老板给害的,动不动就要扣工资,谁敢说?“只是擦破了点头皮,伤口不大。”
于文柏的语气开始缓和。“我不信。要是伤口不大,岩吞会给我整个头都包起来?”
乔梦诗说这话的时候,于文柏脸上出现了些古怪的神情。她没有注意,只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床板说:“对了!你说,我这样的,算不算工伤?是不是可以要求工伤补助什么的?”
于文柏顿了顿,脸上现出嫌弃的表情,皱眉指着鸡汤碗,简洁地说:“喝完。”
听他这么说,乔梦诗发现自己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嘴巴里也不争气地分泌出欢迎的物质。她毫不客气地端起碗,一口气统统喝了个精光,随后满足地叹气:“真好喝!想不到岩吞能买到这么好喝的鸡汤罐头,味道简直跟现煮的一样鲜美。什么牌子的?我要买几罐囤着喝。”
于文柏却似乎没有听见,或者打定主意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转身向门外走去。“别人问问题装没听见,没礼貌……”问话被无视,有些无趣的乔梦诗不满地嘀咕着。不料,快到门口的于文柏突然停住脚步。“出门往左是岩敢教授的办公室,我们三个人正在谈公事,不想被人打扰。出门往右有洗浴的地方。”
于文柏说完出门,又随手把门拉好。虽然话还是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但乔梦诗听了却很高兴。今天白天流了太多的汗,现在还觉得粘腻腻的不舒服,既然有地方可以洗浴,还等什么呢?于是,乔梦诗从背包里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兴冲冲地出了竹屋直奔’洗浴’中心。不一会儿,乔梦诗看着眼前的’洗浴’场所陷入了沉思。跟自己想象中有一池子的水不同,那明明就是一股水而已,而且是从一处断岩上淌下来,象一股小小的瀑布。乔梦诗现在正包着头,最不适合的就是这种淋浴了。可是,身处异乡,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呢?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开始洗浴。没想到,在皮肤刚刚接触到这股野生洗浴水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第二声舒适的叹息。在这酷热的缅北,即使是夜里,气温已经降了很多,但那股子热气还在周围弥漫着,就像一层透明的空气膜。现在,清凉的水珠洒在被暴晒、暴汗的皮肤上,那简直就是最舒适的抚慰,犹如久旱逢甘露,灵魂都要升华了。等乔梦诗洗完,出现在于文柏他们三人的’办公室’里的时候,时间快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就在这段时间里,于文柏跟岩敢教授讨论关于那棵茶树的详情间隙,总会有意无意地看看门外。岩吞也有些奇怪,每次自己想要出门的时候,这个于老板总会让自己做些事情,留在屋里。虽然两人语言不通,但他做了多年的向导,察言观色这一点还是会的。看出于老板是不想让他出屋,他就干脆坐在角落的一个椅子上,闭目打起盹来。当乔梦诗进屋时,刚好看到于文柏对面皮肤黝黑,须发皆白的岩敢教授时,她只觉得这张脸非常熟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目不转睛地只管盯住了看。岩敢教授同时也看到了进门的乔梦诗,抬头对她微笑致意:“乔小姐你好。”
一开口,却是地道的美式英语。乔梦诗也能进行英语的简单应答,现在听到这句问候语,记忆中的某一项瞬间被激活,她欣喜地睁大眼睛,直指教授说:“你、你就是玛拉·怀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