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环佩,摆荡摩挲,间有脆响,空灵入耳,阮玉书一袭白裙,抱着古琴,缓步走下高塔,踏入场中,神情清冷,不显高傲。 行礼之后,她跪坐于地,将“栖凤琴”右尾左置膝上,与刚才孟奇的悠然自得,洒脱写意相比,多了几分沉静,仿佛跪坐之处非是密布尘土的地面,而是月华照耀的仙宫,干净而纯粹。 她一举一动皆是清冷自若,让众人慢慢收敛起适才的感官,心神平复,静等琴曲。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孟奇暗自感慨。 左手按弦,右手轻挑,一声长空雁鸣般的琴音拉开了如画的曲卷。 随着阮玉书的弹奏,孟奇脑海里慢慢了似乎出现了秋高气爽、云程万里的景象,与眼前所见万里碧空相得益彰,琴中有景,景中有琴,舒旷高远,心胸自阔。 流畅舒缓的曲调里,间有鸟鸣,似有一只只飞鸟盘旋于空,或斜飞,或环绕,流连往复,衬托美景,宛如真实。 孟奇感觉真实之际,眼前忽然一花,一只只奇鸟从林中飞出,盘绕回环于阮玉书上方,啾啾之声间有耳闻,与琴声描述别无二致! 琴声渐幽,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一副秋高美景尽入脑中。 潺潺流动的河水愈发舒缓,镜面一样的平湖更加清澈,终于倒映出了蓝天白云,朝日飞鸟,水中有天,天中藏水,美不胜收,仅是普通琴谱和自身意境,竟有天人相合之变! 曲意渐弱,飞鸟归家,一只只落下,栖息于凤琴之旁。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百鸟齐鸣,流连忘返。 自然之道,心境之显,旷远幽静,天人化生。 良久后,老皇帝才感叹了一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不愧为琴心天生!”
王载微眯眼睛,似乎还沉醉在秋高气爽,鸟雁回环的美景中,沉浸在旷远豁达,宁静自生的感觉中,低声道:“清冷旷远,秋高舒怀,引百鸟飞舞,领湖水映天,今日无人能出其右也!当真是一曲平沙雁,天涯何处无知音?”
“于她而言,天人合一已是触手可及,果然琴心天生……”孟奇关注的重点有所不同, 此曲之后,再无人敢于下场。 “琴棋书画之道,以阮家玉书为首,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老皇帝环视众人。 毫无疑问,没人反对,阮玉书顺理成章夺得第一道题目的魁首,得赐御酒一杯。 老皇帝摩挲着扶手,微微笑道:“第二条题目者,道理文章,自身之路,诸位既是英才,总对天人之理和自身道路有所思考,而且亦都为悟性过人之辈……朕有一件异宝,曰‘无字之碑’,让众位感悟,看谁所得更多。”
“无字之碑?”
周围世家子弟朝廷重臣皆是震惊,发出了一声声低语,就连皇帝周围的政事堂众人和崔清羽等大人物也略微动容。 孟奇野路子出身,见识上多有短板,只能拿疑惑的目光看向王载。 “无字之碑乃一桩异宝,传闻是上古天庭之物,某种程度上接近神兵。”
王载先概括而言。 “神兵?”
这听得孟奇颇有张口结舌之感。 王载娓娓道来:“仅是价值而言,并无相应威力,不能做攻击之用,亦可能被常人损毁,但若自身修行初窥门径,结合所得,观此无字之碑时会有感悟,或将一身武功融会贯通,或悟出至理,圆满心境,如果境界和积累足够,甚至能直接创出神功。”
“昔年本朝伐康,攻破郢城,得了天子之剑,太祖结合剑上所含人道功法和本身‘惊世书’内容,观无字之碑七天七夜,终于将两者融为一体,自此有正常《惊世书》与人道《惊世书》之分,惊世八剑亦衍化出一门皇道剑法,后者在众生之力的加持下,修炼更快,威力更强,甚至阻碍更少,渐渐成为皇室主流。”
“而皇室也从此不缺半步法身的强者。”
难怪赵警世被魔师击败,心灵受创,依然能慢慢恢复,成为半步法身……孟奇顿时恍然,接着欣喜涌上心头,感悟是咱的强项啊!在场之人谁感悟过“如来神掌”? 呃,玄真打开眉心祖窍后,说不得能够一观,但也不是日日感悟……这些事情没有影响孟奇的心情,不仅仅因为此乃自身强项,而且若能悟出什么,说不得对自身修为有好处,甚至获得大量善功! 震惊之后,周围之人皆目光灼热,跃跃欲试,“无字之碑”乃皇室秘宝,价值连城,从不让外人观摩,今日皇上真是大手笔啊,此次琼华宴必将铭记史册! 他们不再害怕丢脸,输了没关系,只要能感悟出点什么,说不得能受用一生! 见孟奇脸露欣喜,王载呵呵笑道:“小孟,有把握?准备下场?”
老是苏贤弟苏贤弟的叫,显得生疏,入京之后,王载就改变了称呼。 孟奇挺直背,咳嗽了一声:“众位皆欲尝试,某还是谦让一番,等待最后。”
“大人物”一般都是最后出场! 拿捏范儿之中,他将小弟自称改为了某。 “言之有理。”
王载轻轻点头,也准备稍等片刻。 一块石碑从老皇帝手中飞出,落在高台下方,石质灰白,古朴陈旧,多有细细的裂纹,上面空无一字,连花纹都没,但感觉幽深如海,难见其底,确实是一件异宝! “一人一盏茶。”
老皇帝话音刚落,之前不敢下场的英才们纷纷离座,几有排队之势。 各大顶尖世家之人半是喜闻乐见半是微皱眉头,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如此大方。 ………… 皇城之外,“斗姆元君”改换容貌,做青衣素裙打扮。 她身边是个面皮枯黄的男子,长相凶狠,宛若街头混混,正是清源妙道真君变化。 “广成确认顾小桑在皇宫内,罗教众人亦应如此。”
清源妙道真君用秘法道。 斗姆元君目光幽深看着皇宫,低声问了一句:“该参加琼华宴的都去了吧?”
“是,我们要直接闯入吗?这件事越来越诡异了,说不得会遇上‘渡世法王’,还是谨慎一点好。”
清源妙道真君皱了皱眉。 渡世法王,证得真空法体的罗教教主。 斗姆元君难得冷笑一声:“我们先等着,静观其变,若非之前遇过类似之事,还真不明白他们在弄什么玄虚……”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了几分把握。 “类似之事?”
清源妙道真君疑惑问道。 斗姆元君微微颔首:“几年前……” ………… 太阳高举,时近午后,一位位才俊在“无字之碑”前无功而返,皆未能悟出什么,也没有引动异象,让人怀疑那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碑,所谓感悟,纯属骗人。 朝廷重臣不多,而且只能带一人赴宴,到了这个时候,没有感悟无字之碑的只得十来个人了。 王载端坐无字之碑前,闭目一盏茶,气息几次波动,但终究未有变化。 他起身行礼,长叹一声返回,对孟奇道:“愚兄虽饱读经史子集,自觉多有积累,浩然之气常于身合,但终究差了少许,没有自身所得,实在难有所悟。”
也就是说,至少得初步找到自身道路者才可以感悟?孟奇品出了王载话中的意思。 阮玉书抱琴坐于石碑前,无有所感。 崔辙横剑坐于石碑前,无有所感。 太子身边那位天人合一的和尚坐于石碑前,亦无所感。 这时,严冲掠出高台,仿佛踏着波浪,走到了无字之碑前,闭目端坐,横刀膝上。 孟奇收敛住心思,仔细观看,严冲天人合一圆满已久,打熬年份远远胜过自己,不知目前到了什么地步,有没有初步找到自身的道路…… 白驹过隙,时光流逝,渐渐近于一盏茶,可石碑和周围还是毫无动静。 突然,半空虚响潮水之声,哗啦澎湃,深蓝渐显,幽深内敛,酝酿风暴,看得众人皆是讶异。 轰! 海潮爆发,刀光破浪,严冲腾空而起,徐徐落下,脸上半是感慨半是欣喜:“多谢圣上!”
“看来他之前距离初步找到道路只有一层纸了,这次感悟将省他至少一年功夫,日后纵使不能一步登天,亦不会相差太远……”孟奇感慨道。 他对严冲这种出身小门小派亦能走到如今地步之人颇为尊敬,因为需要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更甚他人。 至于一步登天,乃稀少有事,即使初步找到了道路,也未必能行,不见何九也得靠气机牵引攀升,生死刺激来突破? “严兄苦苦打磨,奔波求道,能有此悟,实属正常。”
王载满脸钦佩。 见严冲有所感悟,之前境界没到,未能观无字之碑的晋王赵毅亲自下场,他已是靠着众生之力“天人合一”,然后打开了眉心玄关。 可惜,他还是没能有所感悟。 赵毅之后,太子下场,他已打开玄关一年多,快要内外交汇了。 坐于无字之碑前,太子面容祥和,脸含微笑,不多时,一朵朵金色莲花从地底钻出,徐徐盛放,石碑上光华流传,似有梵文。 “呼,半年之内,太子必晋升外景。”
王载感叹道。 打开眉心玄关后,亦能调整内天地,初步确定道路,只是所能选择的道路非常有限,基本不能与自身完全锲和,毕竟玄关无悔。 孟奇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未下场之人有自己、赵恒、齐正言、樊长苗、玄真和白七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