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素娘凑近，老祖母嘴唇微动，低语几句之后，袁素娘顿时瞪大了眼睛，“您、您是说……”老祖母抬起手，轻轻落在她手上拍了拍，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袁素娘看了看孔文婶婶，又看了看何花儿，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手伸进了老祖母怀中。随后，她摸出一个布包，看向老祖母，“您确定要给我？”

老祖母冲她微微点头，“孩子，你收着，日后、日后……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老祖母剧烈地咳了起来，袁素娘急忙帮她拍背，可她的咳声渐渐低下去，眼睛也再没有睁开……“娘！娘！”

孔文婶婶急忙凑了过来，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她这才意识到老太太已经故去，呆滞地看向了袁素娘，“她、她刚才说了什么？”

袁素娘将那个布包拿了出来，轻声道：“这个，她说让我帮她收着，如果有机会去到浪得县……”“她让你收着？”

孔文婶婶惊诧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可是她的儿媳，她怎么能让你收着？”

“这……”袁素娘尴尬地看了过去，“我也不知道，可她就是这么说的……”这事大家倒是都看出来了，尽管孔文婶婶满面不悦，但还是一脸不快地转过了身。何花儿倒是没有关注这个布包，她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老祖母，嘟囔道：“这我可怎么跟孔文交待？”

袁素娘暗暗叹了一口气，她默默将已经渐渐冰冷的老祖母放在笼子一边，一句话都没说。大人们倒是都醒了，可莫莫却还没醒，梵梵被冻得鼻涕直流，袁素娘急忙抱紧了两个孩子，祈祷大雪赶快停下，也祈祷这帮人能尽快把她们送出城外。可雪好像要把这个世界都吞没一般，竟然越下越大。“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咱们非得被冻死！”

严二秋先开了口。敏儿看了看她，没做声，只是开始解衣扣，严二秋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怎么？嫌我的东西脏？不想要就扔了，别膈应我！”

敏儿的手顿住，悻悻缩在笼子的一角，再不说话。严二秋好像带着火气，语气不善地对袁素娘道：“你倒是说说呀，把我也捎带上，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袁素娘不理她，只是朝着怀中莫莫的手轻轻呵气。再看看其他人，全都依偎着一起取暖，一个个脸上尽是麻木。严二秋却忍不住，扒着笼子冲外面喊：“有人吗？这是要冻死老娘吗？你们一个个的还是不是人？你们家里就没有姐妹，没有老娘吗？”

大雪阻碍了视线，在她们看不见的围墙那边，一间破败简陋逼仄的屋子里，张三缩着脖子嘟囔了句：“你们听见没？这喊声像是刘连那个姘头，刘连，你说像不像？”

此时，刘连的下巴已经被安上了，他蹲在角落里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瞥了张三一眼，没说话。张三有点尴尬，不过他很快就想办法给自己缓解了尴尬，他冲着门外高喊道：“喂！有没有人？冻死人了！把我们都冻死，你们还得给爷爷我收尸呢！”

他这么一喊，隔壁那间小屋里有了动静。赵六立马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听，“是不是张三的声音？我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一旁的孙大关沉声道：“是他，好像离的不远！”

赵六一激动，摸索着朝门口爬去，一边冲着外面喊：“张三！李四！王五！大哥！你们能听见吗？”

王五顿时眼睛一亮，“赵六，你怎么也进来了？”

“别提了，你们怎么样？”

“还行，没有冻死的！你不是在外头吗？怎么会在城里？”

两人正隔空对话，忽然有个士兵吆喝了起来，“吵什么？都闭嘴！再吵不给你们饭吃！”

张三和赵六只得暂时安静下来。这边有人管，那边也一样，严二秋的吵嚷声引来了士兵，一看是她，又是一顿讥讽。“哟，你不是自己要出城的吗？闹什么闹？那边没有空屋子了，你们就凑合着吧！”

严二秋收起刚才的泼辣，又换上了笑脸，“实在不成就挤挤嘛，要是都冻死了，你们不是少一大笔收入吗？”

听她说话，这士兵笑嘻嘻地打量着她，眼神极其不正经，“那我放你出来？”

“别呀，你瞧那边那两个，长得还挺好看的呢，回头冻出个毛病来，你们不亏了吗？”

严二秋拼命给他使眼色。没一会儿，她们真被放出去了，前提是严二秋又跟那士兵走开了一阵。他说没空屋子是真的，给她们安排的那间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人，阴暗的房间里，看不清谁是谁，袁素娘背着老祖母，秦大莲和丁月娥帮她抱着孩子。“嫂嫂。”

何花儿拽住她的衣角，悄悄道，“祖母她已经……”“别说！”

袁素娘也压着声音，“我不能把她丢在这里，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头等出了城，总得安葬一下……”何花儿抿着嘴没再说话，袁素娘则找了个稍微宽敞的角落，“劳驾让让，咱们稍微挤挤。”

她很客气地说了句。角落里躺着的人却没动，反而还往这边挪了挪，仅有的一点空间都被她占去了。袁素娘眉头一皱，冲着那人的腚踹了一脚，“说了让让没听见吗？还挤！”

被踹的嗷地喊了一声，蹭地坐起，指着她破口大骂：“挤什么挤？我们被抓进来都怪你！要不是你招惹了土匪，我们进城吗？要不是你们把我们丢下，我们能被抓来吗？”

原来是田三丫。这下袁素娘就不用跟她客气了，她轻笑一声，一转身，把老祖母放了下来，还一边道：“来让开让开，压到概不负责！”

她故意把老祖母往田三丫那边挤了挤。田三丫并不知道祖母已经过身，敢怒不敢言，只得憋着一肚子火往旁边让了让。她让，袁素娘就挤了过去，还招呼秦大莲和丁月娥她们过来坐。没一会儿，田氏母女就被挤得只能直坐，而袁素娘等人则互相依偎着坐了下来。“真是活该！我就知道她们肯定没好报！”

田三丫在那边叽叽咕咕着。可袁素娘并没在意，反而勾起了唇角，“莫莫，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