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方小满的喊声，方尧有些装不下去了，他的眼神蓦的就凌厉了起来。袁素娘也想到了，一个瘸一个少条腿，二对六，很艰难。她急中生智，踹了方尧小腿一脚，并且高声怒骂道：“我告诉你，那个小崽子被我卖了！别以为让她叫你伯伯我就不知道了，她就是你外头生的野种！”

她这一脚本来没多重，却不留神踹到了方尧那条伤腿上，方尧一个不稳跪倒在雪地里。看在那群人眼中，这货简直怂透了，竟然还向女人下跪。于是有人捂住了方小满的嘴，有人站定脚步看戏，有人已经在犹豫，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回城。张三留意到他们不动了，于是便拄着棍子上前，冲袁素娘赔笑道：“二妹，真没那回事，你手上生了冻疮，李二狗说是想看看能不能打只兔子，好给你做个暖手筒……”方尧也恢复了镇定，就那么跪着抱住了她的腿，嬉皮笑脸像个二混子，“瞎想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稀罕你，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呢，我哪敢做那些混账事。那小丫头你卖就卖了吧，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明明知道是演戏，但是听到他说“没了你我可怎么活”，袁素娘的心还是不由加快了跳动，她定了定神，戳了下他的脑门，“你可别给我耍那些花花肠子！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胡来，我明儿就跟了他！”

她的手指指向张三的时候，张三抖了一下。方尧很没骨气地抱着她的腿，咬咬牙，说了番很没骨气的话，“媳妇，你跟谁也不能跟他呀，他是个穷鬼。上次那个王老爷不是说愿意收留咱们吗？他家还不错，最起码有饭吃！”

那边跟着的几个人不厚道地笑了。袁素娘却不由自主代入，被气得发抖，“你也太不要脸了！为了吃点饭，你竟然让我……我呸！渣男！”

“媳妇你说，人要是死了，就啥都没了，所以还得活着才醒嘛……”方尧的眼神有点贱贱的，“走吧，咱们去找王老爷……”“走你个头！”

袁素娘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转身便走。方尧的戏却还没完，看着袁素娘走开，他一边缓缓起身，一边招呼张三，“走吧，我听他们说，十里庄有个傻女人，只要给口吃的就让睡，谁他娘愿意天天瞧那张锅底脸！呸！”

看他那副贱嗖嗖的样子，那些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去。这绝不是方尧，他们又浪费时间了。见他们走远，方尧这才恢复了凝重的神色，“张三，你先去十里庄跟李四汇合，我随后就来！”

他说完，一瘸一拐地朝着来时路而去。他好不容易救出了方小满，不能让她被绑走。才行不久，方尧就遇上了袁素娘。他来不及跟她多说，急忙扑了上去，“她怎么样了？”

此时，袁素娘正抱着满身是雪的方小满，刚才的情绪还没走出来，她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爹是怎么当的？自己孩子既不管教，也不好好带着，整天瞎跑什么？”

她说完，便把方小满塞进了方尧怀中。方尧一怔，想说什么，可眼下他顾不得解释那么多，方小满还晕着呢。袁素娘气不过，又道：“我忍好久了，你别装了！”

方尧的心蓦的一抽，抬眼看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素娘一脸愤然，“你是方家的人吧？要不你干吗救她还有那个老太太？还骗我说什么跟方家有仇，害我担心了一路！”

方尧的心紧紧抽住，下意识道：“我不是……”“你还骗人！她都跟我说了，你是她爹！”

袁素娘指着方小满。方尧忽的松了一口气，笑了下，“我真不是方坤，我是他的朋友。我是骗了你，我跟方家不是有仇，而是受人之命，替他寻找照顾他的家人！”

这回轮到袁素娘心慌了，她急忙道：“早知道你是方家的朋友，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算了，你救过我，我今天也救了你们两命，回头咱们分开走吧！”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心虚啊，她可不想见方家那些人。方苏氏虽然瞎了认不出她来，但要是他再找回几个来，谁能保证他们每个都认不出她？她才不要侍奉那个刁钻恶婆婆！才不要看公爹那张锅底黑的脸！才不要面对那个言语刻薄的大嫂……可她没想到，方尧竟忽然起身，一手抱着方小满，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臂。这一拽，袁素娘原地打滑，转了一圈之后，竟然落进了他的怀中。四目相对，尴尬不已。“你不能自己走！”

方尧的声音略带沙哑。“我、我才不想跟方家人一起！”

袁素娘结结巴巴。“你跟方家人有过节？”

方尧感觉自己的臂弯之中很轻，她轻得就像随时会被风吹走。虽然他的脸上尽是泥污，但那双眼睛却好像是广阔的大海，黎明前的夜空，袁素娘挪不开眼，又好像忘了现在的处境。她不是没幻想过，自己将来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她想象中，一定是个高大威猛、英俊帅气的，又或者是身材高挑、儒雅翩然，但她怎么都没想过，她竟然会喜欢这么一个胡子拉碴，还一瘸一拐的……“我问你，你不想跟方家人一起走，是不是跟他们有过节？”

方尧又问了一遍，虽然声音中带着些许暗哑，但却又好像别有一番滋味。袁素娘忽然醒来一般，支支吾吾道：“呃……那个，也算不上过节，就是、反正就是……不喜欢……”“这一路，我会护着你们母女三人。”

方尧的声音低沉，语调却异常柔和，“你只管跟着走，我不会让他们打扰你。”

可袁素娘跟他们哪里是小过节的事，她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不能……”就在这时，方小满好像醒了，她一动，方尧重心不稳，三个人一齐摔倒了。雪地松软，倒是不疼，就是这姿势太让人尴尬。袁素娘稳稳被他压住，不仅如此，两人的嘴还贴在了一起，这还不算最尴尬，她方才垂着的手也被压住了，而且压的位置好像正是他的……空气，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