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马车停到了沈家门口。车夫急着下车去叫门。看门的小厮打开府门,一见鼻青脸肿的车夫,很诧异,“你不是随大少爷出门了?怎地弄成这副模样?”
“快别提了,快叫人拿春凳来,大少爷被人打的昏死不醒了。”
车夫急道。“啊?”
那小厮大惊,不敢怠慢,连忙去喊人。很快,几个小厮抬了春凳出来。车夫进了车厢,将沈元白给扛了出来。不想,苏清瑶竟也跟着出来,与随众人一起进府。因为大少爷受伤,现场有些乱,小厮们抬着春凳进府,也无人理会苏清瑶。是以,苏清瑶就这么一直跟进了沈元白的院子。院子里,廊下有两个丫头,正坐那藤椅上做针线,一瞧这个,唬的不行。连忙上前。抬着的小厮忙道,“大少爷受了重伤,快去通知老太太和大夫人……”两个丫鬟,一人打了门帘,让小厮将人送进屋。一人连忙指派传话的小丫头子,去通知老太太和大夫人,又命人去请大夫。大老爷一早进了宫,还没回来,只能去请别的大夫了。小厮们将人弄到床上,便退下了。大丫鬟芷兰,拿着帕子,沾了热水,轻轻的擦拭着沈元白脸上的血迹。“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儿?”
另一个丫鬟安兰,从外头进屋来,瞅见站在床头的苏清瑶,惊的一跳。芷兰抬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里多了一个人。苏清瑶红着眼眶,“我只想看看元白,等他醒来无事,我自会离开。”
“你?苏……苏姑娘?”
芷兰惊诧不已,她这才认出眼前这位衣着素朴的妇人,竟是前些日子突然失踪的苏姑娘。安兰也是大吃一惊,随即,嘲讽的撇撇嘴,“苏姑娘这又是玩的哪出啊?从前,是拐带着我们大少爷离家出走了三年。这回,又拐带了谁出去的?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还有,大少爷缘何受了这么重的伤?”
苏清瑶一时无法回答,只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元白,默然落泪。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在街头遇到沈元白。更没想到,自己遭到欺辱时,他会挺身相救,还被打成这样。说真的,当看到他为她出头,将她护在身后的那一刹,她对他所有的恨,都没了。曾今年少,虚荣也好,爱慕也罢,两人有过快乐,有过美好。她相信,他那时是真的想给她幸福。只是,再好的感情经不起时间和现实的磋磨。最终,他们负了别人,也负了彼此,最终活成了两相生厌。“你还有脸哭?我问你,大少爷受伤是不是跟你有关?”
安兰上前,一把抓住苏清瑶的手腕,眼神凶狠的质问。不等苏清瑶回答,就听见院子里有响动。“元白,我的儿……”原来是大夫人先哭着来了。后头,一群仆妇丫鬟,扶着老太太,也赶了来。芷兰和安兰两个,连忙出门相迎。“老太太,大夫人。”
“元白呢?早上才好端端的出个门,怎地就被人打伤了?”
大夫人推开芷兰安兰,径直进了屋子。进了内室,瞧见床上躺着的儿子,那青肿交错的脸,顿时哭嚎一声,“我的儿,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打成这样?”
老太太也进了内室,瞧见这般,更是吓了一跳,“大夫呢?怎么还没叫大夫?”
芷兰忙答,“已经差人请了。”
“那怎么还没到?还不叫人去催催?”
老太太气的拐杖在地上捶的咚咚响。芷兰忙又着人去催大夫。这边,安兰又上前扶老太太入座,一面回禀道,“老太太,是苏姑娘送大少爷回来的,想必,此事她最清楚。”
“苏姑娘?哪个苏姑娘?”
老太太早将苏清瑶给忘了,这会子丫鬟猛一提,她愣是没想起来。还是苏清瑶见提到自己,便主动上前,朝老太太跪拜行礼,“老太太,清瑶给您请安了。”
“你?”
听着这声音,再瞧着那张脸,沈老太太有些老花的眼睛,瞪了起来,又眯了眯。“你怎会在此?你这个坏女人,你不是已经离开我家了吗?怎么又来勾搭我的孙儿?”
苏清瑶低着头,“我没有。”
这次街头相遇,纯属意外。“没有?”
沈老太太才不信。这女人,当年小小年纪,便能迷惑了元白,还撺掇着他离家私奔。这一次,眼见着当宋家主母不成,被晾在偏院,心有不甘,便又闹出了离家失踪的把戏。这一闹,明里离家,暗里不就是想要拿捏元白吗?若不是如此,怎地又勾缠起来?再一想到,孙儿被打的人事不省。沈老太太看着苏清瑶的眼睛,像是浸了毒一般,“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扫把星。”
“是你害的元白这样?”
大夫人在床边,看着沈老太太质问苏清瑶,一心也只当是苏清瑶害的,一怒之下,走过来,朝着苏清瑶的脸,啪啪啪啪,就是几巴掌。绾发的巾子掉了,头发散落,嘴角出血,苏清瑶脑袋嗡嗡直响,一时间有些恍惚。“老太太,大夫人,大夫来了。”
这时,嬷嬷匆忙进来回禀。大夫人这才忍了,怒气未消,只站在一旁,恨恨的盯着苏清瑶。沈老太太吩咐左右丫鬟,“还不将这贱蹄子拉起来。”
两个丫鬟,刚一左一右的将苏清瑶从地上拽起来。一个大夫背着药箱,跟随嬷嬷,进了屋子。老太太寒暄了两句,就让大夫帮着看沈元白。一番诊断下来,大夫给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周大夫,我孙儿的伤如何?”
沈老太太紧张的问。周大夫躬身回答,“老太太不必紧张,令孙他的伤,并未伤到内里,稍稍调养些时日,便能好转。”
“可是,他都昏死不醒,怎会不重?”
大夫人不敢苟同,觉着还是等老爷回来比较稳妥。周大夫解释,“令郎昏迷,乃是急火攻心所致。等他醒来,喝些药,调理即可。”
“行吧。”
大夫人没耐心听这大夫说话。老太太倒是懂些礼数,命人付了诊金,送客。等大夫一走,大夫人又欲教训苏清瑶。沈老太太给拦下了,“元白还没醒呢,你就在这里胡闹?”
一面命人按照刚才大夫吩咐的,给沈元白清理伤处,煎药等等。一面命人将苏清瑶押出了沈元白的屋子。到了另一处小厅,沈老太太才亲自审问,“你既私逃出府,缘何又要勾缠元白?你既勾缠他,为何又害的他如此?说,今儿不说清楚,我老婆子绝饶不了你。”
苏清瑶脸颊还在疼,陪沈元白回府,受责罚,她是想过的,但没想到会这样简单粗暴的当众挨打。“我与沈元白,无媒无聘,我并不算是沈家人,所以,我离开沈府,算不得私逃。”
“你还想有媒有聘?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
大夫人气坏了,真不明白自己儿子怎么能眼瞎的看上这么个货色。当真跟他亲爹一样,没眼光,会看上二夫人那么个货色。苏清瑶一向知道,她们从未看的起自己,可是,被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心口仍旧钝钝的痛。“是啊,我不配,所以,我离开了。”
苏清瑶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却很坚定。“我离开之后,并未想过再与元白,或者你们沈家有任何瓜葛。若你们沈家还有让我惦念的,那就只有囡囡了……”提到孩子,大夫人脸上表情有了一丝的不自然,没再骂出口。沈老太太便厉色质问,“你既不想继续缠着元白,缘何又发生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实属意外。”
苏清瑶便将今日出摊时,在街上遇到调戏的男人,沈元白路见不平出手相救的事说了。听完,沈老太太和大夫人更恼火了。又是为这个贱人。当年,沈元白为了苏清瑶要救一只雀儿,掉进冰窟窿差点淹死。过后,又脑子进水般与她私奔离家,遭世人唾弃,到现在,沈元白仍在府里一事无成,连个官职也谋不到,算是废了。没想到,就这么废物都当不成,今天竟然又因为这女人,被人打的人事不省。“你这个扫把星,元白一沾上你,简直晦气。”
大夫人真恨不得亲手撕了苏清瑶。苏清瑶也知,沈元白因自己受重伤,不好辩白什么。“只要他平安无事,无论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呸!”
大夫人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你愿意?你愿意又能怎样?你还能替他挨了这些打?替他受了这些伤?”
苏清瑶,“……”沈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压下心头火气。“你说,在沈家唯一让你惦念的便是那孩子。行,今天,我老太太做主,就让你带了她去。从此以后,你们母女,便与我沈家再无一点瓜葛。”
“老太太?”
大夫人诧异。沈老太太却主意已定,命人婆子去将孩子抱来。苏清瑶顿时懵了,“老太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是惦记女儿,可是,她目前的情况,养活自己都难,再养个孩子,怎么养?女儿在沈家,虽说,未必能受到多少宠爱。但,怎么说,也是沈元白的长女,沈家再怎么不喜,吃穿不会亏待了她的。可是,跟了自己,连基本的生活保障怕都没有了。然而,沈老太太并不理会苏清瑶的话,婆子将孩子抱过来,她未看一眼,直接指着苏清瑶。“交与她娘吧。”
婆子便将孩子塞到苏清瑶怀里。孩子还在睡着,苏清瑶抱在怀里,顿时就舍不得撒手了。罢,苦就苦,再苦,娘俩在一起,苦也是甜。“多谢老太太。”
苏清瑶抱着孩子欲走,哪知老太太又发话。“将她们娘俩,送到庄子上去,永远不许再踏入京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