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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的动静惊扰不了后院,马秀英送走来去匆匆的朱文正,支起小桌摆上笔墨纸砚开始教他们家小娃认字。 朱元璋打下滁州后不少士兵和他一样将家眷接到身边,老朱觉得濠州不安全,赵均用不是好人,郭大帅斗不过他,他可舍不得媳妇留在濠州受欺负。 老大把家眷接到身边,亲信们自然不会落后,他们老大本领非凡,跟老大学肯定没坏处。 外面世道乱,百姓所求不多,能吃饱穿暖有住处就是再好不过的日子。 士兵也是普通人,有家眷在身边,晚上回家能看到媳妇看到娃比什么都开心。 一大家子都在滁州,他们对这里的归属感也更强。 朱文正跟在老朱身边跑腿,朱文忠和沐英还不到能在军中跑前跑后的年纪,训练完之后还得老老实实和其他同龄的小孩儿学文化课。 他们爹自己没正经上过学,但是不妨碍他重视孩子们的教育,来到滁州后立刻将滁州的名士召集到身边。 愿意在他麾下做官的就做官,不愿意给他出谋划策也没关系,开书院当教书先生也行。 要是这也不干那也不干,那就没办法了。 朱元璋如今自诩是个知书达理的君子,人家读书人不愿意给他干活,他也没法硬逼着人家干。毕竟自愿干活才能干出好活,硬逼着人家干不愿意干的事情,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怎么办? 总之就是,沐英和朱文忠军事化训练和文化课都结束后才会回来。 沐青再长大几岁也会和哥哥们一起徜徉在学习的海洋,不过现在不行,他年纪小,只能留在家里由娘亲亲自启蒙。 他觉得他在家就像上古代版的早教幼儿园,就是他的年纪有点大,稍稍超过了早教的范围。 也是时间凑巧,马秀英前不久查出来有身孕,不能再出去帮朱元璋跑动跑西,她这是第一胎,又才查出来没多久,老朱紧张的不要不要的,生怕出什么问题。 不光朱元璋紧张,马秀英自己也紧张。 她本来觉得她的身体还行,不是那种走两步就喘的娇姐儿,给她把大刀她也敢上阵杀敌。但是其他人都说女子怀孕前几个月最危险,她也不敢太放肆,只能收敛点儿不累着自己。 马秀英打开已经学了半本的《千字文》,先检查昨天学的有没有记住,然后再继续往下教。 他们家小娃聪明的很,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好好教就能静下心读书,不像那几个大的,平日里野惯了,让他们提笔写字跟受刑似的,能找借口躲绝对不会主动凑过来。 希望她怀的这个别和那几个大的学,不然她还真不好管。 马秀英指着昨天学的几句,看看乖巧眨眼的小娃问道,“文青,怎么不念?都忘了吗?”沐青摇头摇的像是拨浪鼓,煞有其事的提笔蘸墨,然后歪歪扭扭的写下几个大字,“不!能!说!话!”
马秀英没见过感叹号,但是这个符号过于形象,以前没见过也不耽误她明白娃的意思。 行吧行吧,小孩儿的想法和大人不一样,得让他自己转过来弯才行。 这个老朱真是的,也不知道他和娃说了什么,怎么把娃给吓成这样? 马秀英哭笑不得,看娃那么认真的修“闭口禅”也没非让他说话,“娘念一句,文青写一句,怎么样?”
沐青眼睛一亮,当即坐正身子开始听写。 只要不让他说话,别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写的字丑怎么了?他只是个刚刚启蒙的小孩儿,能学会拿笔已经很不错了,写的还是稍不留心就会缺胳膊少腿的繁体字,不能要求那么多。 后院里母子俩温馨不已,前院的气氛却很是焦灼。 李善长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这年头读书人的记性都不错,死记硬背对他们而言是基本功。光幕存在的时间不长,天音说话时有条有理,他整理好的内容不说一字不漏,那也没差多少。 听的时候只顾得记,没来得及思考太多,整理好之后再看才觉得心惊。 如果天音说的都是真的,这可真是天助他们。 等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只要天音只有他们这边有,即便天音曾说过将蒙古人打出中原的是刘福通,他们朱将军也敢争一争。 乾坤未定,谁都说不准将来究竟是什么情况。 当然,前提是天音说的都是真的,且别的地方看不到也听不着。 老李已经阴恻恻琢磨怎么抢刘福通的国运,老朱这里还稳着。他没李善长那么异想天开,现在就想躲过眼前的死劫。 说是死劫就是死劫,一点都没有夸张。 脱脱已经分兵进攻六合、盐城和兴化等地,现在让六合城外的高丽人停止攻城不是真的安全,一旦脱脱解决掉张士诚然后亲率大军向西南来,滁州城里的起义军必死无疑。 朱元璋将天音提到过的至正十四年高邮之战的内容翻来覆去的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拿定注意,“老汤,你和文正去高丽军那边走一趟,就说滁州百姓看他们辛苦主动拿出酒肉犒劳大军。”
汤和沉声领命,带上一脸恍惚不敢相信自己能跟着一起去的朱文正出去点兵准备酒肉。 徐达看朱文正那走路都带飘的样子很不放心,“大哥,就这么让文正跟着啊?”
他不想天天留在城里和郭大帅的人斗智斗勇,他也想出城。 老徐心里想的都写在了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有什么小九九。 朱元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徐,郭大帅那边事关重大,等这次的难关过去,咱就出去再打一座城。”
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郭大帅的确对他有恩,他也的确不能放着郭大帅受难不管,但是他们可能是天生八字不合,聚到一起就没好事儿。 如果朝廷没有派脱脱出兵平乱,他现在已经想法子离开滁州去别的地方打拼。 郭大帅胸无大志,来到滁州后觉得滁州非常不错,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宋朝那个欧阳修还写过“环滁皆山也”这样的句子,非常适合他们在这里当土皇帝。和滁州一比,濠州什么都不是。 滁州易守难攻,对城里的人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敌人想拿下滁州不容易,坏处是城里的人想出去也难。 朱元璋是个聪明人,跟在他身边的李善长也是足智多谋,他们打下滁州时就知道不会在滁州待太久,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松的把城让给郭子兴。 兵没了还能再招,城没了还能再打,郭大帅能收走朱元璋的兵权,却收不走他带兵的本事。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和州。 现在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把眼前这关给过了。 脱脱这次出兵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朝廷集结百万大军,在百万大军面前起义军都是毛毛雨,脱脱也像猫玩弄老鼠那样慢慢悠悠,来的路上还去山东祭祀了孔子。 朝廷平乱势在必得,高丽人没少出力,他们最开始就是打前锋的。 官军平乱优势巨大,张士诚多次试图突围都没能成功,再有脱脱说过攻下高邮后势必将高邮屠的鸡犬不留,老张只能咬紧牙关死守城池。 众所周知,高丽人非常擅长打顺风仗,肉搏战轮不到他们上,他们以善射出名,放冷箭打掩护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再合适不过。 有些高丽士兵来的时候不情不愿,抵达战场后看到官兵连战连捷当即改变主意,攻城时打的很是卖力。 生活在大都的高丽人非常多,连高丽王在继位之前都得在大都给大元皇帝当一段时间的护卫,得到大元皇帝的准许之后才能回高丽当王,不然就是得位不正。 高丽人能在大都镀一层金,回高丽后等着他们的就是坦荡前途,能有军功的话更是了不得。 所有的高丽兵马都迫不及待想先登之功,攻起城来不要命。 脱脱麾下的大军不只蒙古人、高丽人,还有其他各族的兵马,因为高丽人作战英勇,脱脱特意将手下的一支毛葫芦军交给他们统领。 毛葫芦军是南阳、邓州一带万户府的义兵,他们擅长用兽皮做成酷似葫芦的箭袋,所以被称作毛葫芦军,这些都是汉人。 在高丽人的掩护下,毛葫芦军的士兵已经攻占高邮外城,外城攻破,后方的高丽人迫不及待冲上去一起进攻内城。 内城一破,头功就是他们的。 然而他们刚刚登上城头,城下却响起了收兵的信号。 高丽军和毛葫芦军听见鸣金收兵的命令一头雾水,眼看着他们就要打进高邮城,这个时候撤什么退? 然而军令如山,他们不想撤也必须得撤。 高丽军的首领满心不情愿的撤出高邮城,回去一问才知道撤军的命令不是丞相脱脱下的,而是军中有人嫉妒他们抢下头功故意下令撤军。 那个下令撤军的蒙古人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他们没有经过丞相允许就擅自攻城是违反军令,没有处罚已经是丞相开恩,再纠缠下去对他们没好处? 高丽首领气疯了,在他们高丽人面前玩这种小手段无异于班门弄斧,不知道他们高丽的政斗有多可怕吗? 这能忍? 高丽首领不管那个下令的蒙古将领怎么狡辩,直接去找脱脱告状。 他现在心情不好,没工夫玩弯弯绕绕,直接让丞相出来评判对错。 脱脱也知道这事儿蒙古人不占理,只能含糊过去,以大局为重为由让他们别计较那么多。 丞相发话,高丽首领心里有意见也没办法。 第二天,高丽军和毛葫芦军重整旗鼓继续攻打高邮,然而此时张士诚已经从城池被破的慌张中冷静下来。 老张也是个有急智的人,知道一旦官兵进城他们城里所有人都得死,于是发动城中所有百姓连夜抢修城墙,白天防守晚上抢修,愣是把接下来的攻势给挡住了。 打仗就是这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次又一次的打不下来,最后官兵也没了不计代价也要破城的心气儿,只能等城里弹尽粮绝再继续进攻。 老朱扯扯嘴角,别说高丽人心里窝火,他遇上这种事儿他也憋屈。 继续打继续打,敌人越乱他们越好生存,官军内部打的头破血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