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斋里,春月匆匆端来好几只汤碗。安胎药、姜茶、参汤目不暇接,直叫穆九倾哭笑不得,假意嗔道,“好春月,这汤汤水水的让我喝饱了,等下晚膳还吃是不吃?”
春月讪笑,从旁边小柜里取出点心,递给了穆九倾。“今儿府里确实乱,厨房的菜怕是还要等,糕点是今日去城南安置宅院时蛟龙买的,必然安全,主子先吃着。今日进宫这许久时间,春月真担心坏了,主子没遇到什么吧?”
穆九倾望着春月稚气已脱的脸,心下一阵酸涩。这丫头的圆脸都有些尖了,显然这段时日也不轻松。她只字不提把庆帝的怪异心思和朝凤宫的发生一切,转了话题:“我不日便要去城郊军营了,将军府,我只能交给你打理了……”“主子看上去忧心忡忡的,可是不放心我?”
“傻丫头,这将军府里上上下下,我只信你,不过……”她担心上了战场,春月一个人应付不了林老太太和江徐徐两人,今日一事,春月其实冲动了,虽然眼下没吃到亏,可终究结了梁子。日后她若不在,江徐徐那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性子,春月聪明但没有什么心机,加上林老太太毕竟是将军府的老夫人,春月定要吃亏。思来想去,城南的宅院买得实在很有必要,如若真的起了冲突,春月好歹有个去处。话音未落,管家在风神斋外赔笑道,“夫人,圣旨到了,还请您去前院接旨谢恩吧。”
穆九倾冷声道,“婆母今日那般辱骂我,我还去自讨没趣?这圣旨谁爱接谁接,我自是不怕砍头的,管家若是怕,大可结清了月银再跑一次。”
管家一听,知道是自己今天的态度冲撞了穆九倾,他一想起将军府门口那乌泱泱来传旨的一大票人,腿都软了,恨不得冲进去抬着穆九倾去接旨。谄媚笑笑,“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自打嘴巴,您听了解气就好,可别不接圣旨啊,不为我,也为将军上下考虑考虑不是?”
说着院子里响起清脆的声音。穆九倾在屋内翻着账本,发觉账目有出入,听着院外那一声赛过一声响的脆响,摇了摇头。“春月,打发他走。”
春月点点头,随后又问,“主子,咱们当真不接圣旨吗?”
穆九倾唇边噙着笑意,庆帝昏庸任人唯亲,如今满朝文武皆是贪生怕死之辈,除了她有目的在身,谁愿意去西疆冒死吃苦受罪?这些原因自然不能点明了讲,但她也不会拿合府上下的性命赌气,不过是略施惩戒而已。穆九倾淡淡道,“我便是稍稍托大又如何?婆母自然比我紧张,若不是军情要务容不得代领,只怕她恨不得替我接了旨。”
春月听罢,当即有了主意,眉眼一弯走出风神斋。“管家,主子今日受了气,这会儿身子不舒坦,恐怕是没办法去前院领旨谢恩了。不如叫老夫人领了旨差人送过来吧。”
管家一听,脸上表情更苦了。他当即从风神斋跑到了前院,对着林老夫人低低耳语了几句。林老夫人一听大怒,“混账!我数落她两句!难道要我去给她赔罪不成?”
她嗓门尖利惯了,门口传旨的王公公不禁睨了她一眼。他是庆帝身边服侍的人,圣旨由他亲传,自是显得郑重无比。王公公清了清嗓子,阴恻恻笑道,“林老夫人,您这儿子今日在宫里可风光着,若是没有少夫人毅然请命出征,您这会儿什么身体状况都得进天牢。咱家是奴才可以等,但皇上日理万机,谁耽误了都是掉脑袋的。”
林老夫人面对宫里来的人本就发怵,更何况听到是御前伺候的,愈加不敢摆谱。心中暗骂穆九倾,讪笑着道,“我这就去叫那刁妇来接旨,有劳公公再等等。”
说完命人将自己搀扶着回到椅子上,一路推行到了风神斋。“穆九倾!你还不出来!前院王公公亲自来传旨,这会儿早等急了,你还不赶紧接旨去!”
P穆九倾站在院子里,一边折了几株开败的桃枝,一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婆母今日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儿媳记得牢,不敢轻易接旨,免得被人指摘,说是扫把星冲撞了将军府的福气。”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越发像魏宸淞了,老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脸。自己本是性格飒爽之人,不过这张脸对付林老太太这种人,格外好用。林老太太气得直想跳脚,可她现在也慌了。儿子还在牢里,门口那王公公也看着不好惹。她思来想去,决定服软,挤出笑容勉强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好,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将军府上下都要仰仗你,好媳妇快去把圣旨领了,你提什么条件,我都应了便是。”
“哦?这样?那我要您从前私库的账本,还有将军府所有庄子宅院地契,您上次只给了清单和拓本,这次我要母本,能直接交易的,您连着将军的私印一并给我罢。”
“你……你这是要掏空将军府啊!”
“您舍不得,就算了。春月,去府门前回绝王公公,说我惦记夫君怕是去不了战场了。”
穆九倾慢条斯理说着,春月自然心领神会,作势要走。林老夫人见状,咬着牙道,“我这就找人去把东西拿来!”
这些东西是她最后一道防线,但她别无选择。东西不多时送了过来,穆九倾笑笑,往正门走去。林老太太恨恨看着她背影,轻声骂道,“刁妇!你最好死在战场上!”
穆九倾闻言也不恼,回眸一笑,“您这话说的,若我死了、败了,林赋禅也得陪葬,将军府怕是也要满门抄斩。是以,您最好一心盼我回来。媳妇儿出征必然给您多留一笔钱,专门用来日日烧高香,诚心祈祷儿媳凯旋归来。”
林老太太听闻此言,当真睚眦欲裂,蓦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昏死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