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定睛一看,果然是赵松柏。她对此人印象还算深刻,他身为副将统筹能力不差,作战也富有经验,曾经是林老将军的心腹,算得上忠诚可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认死理,过于愚忠。闭着眼睛用脚趾头想,也大概能知道昨天晚上他昨晚见过林赋禅了。“赵松柏,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拐弯抹角不是你的性格。”
穆九倾找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直勾勾看着对方,眼神里一片澄澈清明。赵松柏眼见她这般淡然,反而有些困惑了。做了亏心事的人当真还可以有这般心中无愧的姿态吗?可转念一想昨夜林赋禅浑身是血,抬起被废了的右手,怨恨地说自己再也无法用刀的神情,他又迟疑了。他仍记得林赋禅如是说道:“那贱妇勾结奸夫,还对我动用私刑,赵松柏,你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在军中好过!万不能让她树立威信!到了大漠就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那疯狂的眼神犹在眼前,犀利的叫声尚在耳边。赵副将便抹去了心中的疑惑。他昂首挺胸,气势逼人道:“叫你一句夫人,是因为皇上的旨意我们不得不听,但是少将军现在是因你才身陷囹圄,你陷害忠良之后,赵某容你不得!恕我无法认你做将军!”
林家军众人大多与赵副将出生入死,本就是兄弟同心,现在更是同仇敌忾一致面向穆九倾。穆九倾坐在高台之上,面对着千万将士质疑、愤怒、猜忌、鄙夷的目光,却是大笑了两声。“赵松柏,一个月不见你竟然学会开玩笑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因着她语气里的讽刺意味太过明显,军中之人饶是直肠子也都听得出她在嘲笑赵副将。赵松柏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又见穆九倾的反应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于是不禁皱起了眉头。“夫人您也不必夹枪带棒的,有话直说,若我不在理,自然听你的!”
穆九倾笑笑,爽朗道,“果然快人快语,你既然不认我做将军,那我按照之前的称呼,唤你一声赵大哥吧。”
听到这久违的熟悉的称呼,众人皆是一愣。穆九倾先前在西疆的战场上救下林赋禅,以及后来初嫁到京城与众人一起混在城郊兵营时,也是这般和他们称兄道弟的。不等他们回过神来,穆九倾又继续说道,“林赋禅未曾在前线带你们打过胜仗,回京后也没亲自治军,都是由我代劳,这样的林算哪门子忠良之后?哦,我失言了,林老将军的确是忠烈之士,但他的后人,啧。”
赵松柏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心中不禁有些恼火。少将军昨夜在狱中明明已经叮嘱了他不要和穆九倾正面冲突,更不要当面对质,但他就是个直脾气忍不住。眼见一部分士兵的心思已经开始动摇了。那些入伍时间不长的年轻一辈,大多数本就对林老将军没什么印象。他们更清楚地意识到,虽平日里大家尊称林赋禅为少将军,但是真正和他们出生入死分甘同味的人,好像一直是穆九倾……其实,穆九倾为人如何赵松柏一直看在眼里,况且他也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更不喜欢刁难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年轻姑娘。但是,林赋禅作为林老将军的单传血脉,对林家军而言,没什么比这更重要!想到这里,赵松柏抬手,示意周围安静下来,面对穆九倾道:“夫人刚才所言非虚,但此前你让林家军休沐将近月余,不问军务也是事实,我三番五次来找你,夫人一再推脱,这我总没说错吧?说到底,你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
穆九倾暗暗觉得赵松柏有些难缠,当初让林家军休息一事的确是她的主意,彼时她刚刚重生,实在懒得再为他人做嫁衣。凭什么她天天烈日当空汗如雨下,却便宜林赋禅和江徐徐在将军府厮混。思及此,她忽然醍醐灌顶,想到了最佳应对之策。于是穆九倾眼波流转,再开口,声音低沉许多,道:“赵大哥一心袒护林老将军血脉,,这份衷心实在是日月可鉴,但我问你,林赋禅在府里宠幸江徐徐这件事,你可曾记得?若你不记得,那我便不争了。”
赵松柏如何不知道?当初他可是亲眼看过江徐徐如何“伺候”少将军饮酒作乐的,饶他是战场上混出来的老粗也看了脸红,更别说当时刚一出门就撞见了穆九倾来送吃的。赵松柏本不会撒谎,更别提当着穆九倾的面睁眼说瞎话,皱一皱眉便点头认了。“确有此事,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本就稀疏平常是不是?赵大哥今年年过三旬了吧?可有婚配?林家军泱泱十万好男人儿,又有几人已有婚配?你们打着光棍,他一个将军不问军务,终日与女人厮混,你何曾说过一个不字?就因为他是林老将军的独子?可那又怎样?他毕竟不是林老将军本人。”
忠诚是好的,可这份愚忠,说白了何尝不是一种奴性?穆九倾站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依次扫视众人缓缓道:“我在战场上救林赋禅在先,主动求娶之人也是他,可他趁着我在军中与你们一同操练之时,在府中与其他女子巫山云雨,试问天下间有几个女人可以忍受这种事情?我带着这份委屈,和你们一起操练,难免对你们发泄脾气,这样做便是对的?除了让你们休息,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众人哑然片刻。不得不说,这件事确实是林赋禅做的不光彩,对于重情义的军人来说实在是令人不齿。“至于你说我构陷他,那日他御前失仪,原是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皇上英明,如果我真的有心构陷,圣上会看不出来?”
穆九倾眼中没有责备,但那语气却直戳人心门,令听者难以反驳。赵副将心中一时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