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中稍纵即逝的疯狂,让穆九倾心中一阵骇然。即便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这样公然在庆帝本人身边露出杀意,恐怕太过危险。一旦庆帝回头,魏宸淞便半点辩驳的机会也寻不到。然则穆九倾心中同样觉得庆帝此人着实令人失望。本就是一副臭皮囊而已,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这般耽溺于美色,虽然此刻并非朝堂之上,但她身穿戎装,便已经代表了大丰的将士,是为他、为天下子民将前往战场的忠义之师。怎料他身为天子竟是如此态度?她忽然觉得自己多少能明白魏宸淞的立场和心情,他这个九千岁当得当真不容易。虽然是挂了奸臣之名,但以他这般出众能力,却要替这么个昏庸无道的男人兜着一切,让他坐享皇权富贵,每日吃着百姓赋税四方朝贡,还受着满朝文武的顶礼膜拜。是她,她也忍不了。回过神来,她并没有接庆帝的话,而是拱手,更为恭敬道,“承蒙皇上厚爱,臣还有一事相求。每逢战争,物资总有运送不及的情况,希望皇上安排位高权重之人监督后续军需押运,确保东西能及时送到前线。”
这本该是常识,但穆九倾一想起上一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成为导火索,以至最后伤亡惨重,便心有余悸。不得不额外再让庆帝多注意一二。谁知庆帝闻言,却为难道,“爱卿所言本是理所应当,不过最近流寇作祟,从京城前往西疆,一路上只怕不安全呐。”
穆九倾心中更为不齿。她算明白了,她带着林家军去拼死拼活便是应该的,这运送军饷的工作遇到一点危险也是不行。恐怕是因为如今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们都是他的心腹,这种苦差事怎么能劳动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昏庸重色、任人唯亲,难怪大丰不过二世,已有风雨飘摇之势。这时,魏宸淞淡淡开口。“如蒙皇上不弃,臣愿意亲自护送后续军需到前线去。若是条件允许,自当一并清除流寇作祟,以免为祸百姓。”
庆帝许是就等着他这般毛遂自荐,喜不自胜道,“宸卿果然是朕的解语花。”
“皇上谬赞,臣一直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本是臣分内之事。”
魏宸淞那看起来谦卑恭敬的神态好像多甘之如饴般,让穆九倾不禁感叹,深宫里果然没有一句话是能信的。魏宸淞若是有朝一日落魄了,去当戏子,大概也能红遍大江南北,引得万人空巷。“皇上,既然明日一早便要出征,请容臣再去打点一下私人物品。另外将军府如今无人管理,臣需要一些时间交代下人们。”
穆九倾不想再与庆帝多废话,寻了托辞匆匆离宫。她匆匆回了自己新置办的城南别苑。蛟龙已在她房门口候着。“属下得了信,皇上今夜急召主人入宫,可有变故?”
他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听声音,确实有些焦急。穆九倾心中一暖,道,“我无碍,不过西疆战事似乎很是紧张,今日我进宫,听皇上的意思,玉阳城似乎是失守了,他要我天一亮便发兵。”
玉阳城乃关外进入大丰境内的最外一道屏障,本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上一世,她可是至死也未曾让玉阳城失守。倒不是穆九倾自诩用兵如神,而是玉阳城本就易守难攻,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一世,她晚了些时日,竟这般就失守了。守城将约莫是其城逃了也未可知。这样一来,形势便严峻了许多。她虽然心意已决,不为庆帝而战,但大丰百姓自是无辜的,她无依无靠又身怀六甲,亦有着不得不拼死一战的理由。是以此刻穆九倾恨不得立刻飞去边关退敌。蛟龙望着她神色郁郁,拱手道,“此次战事必然凶险,属下还是想和主子一起上战场。”
“不行!”
前世种种浮现眼前,穆九倾下意识便拒绝了,言辞激烈,让蛟龙微微吃了一惊。穆九倾无法言明个中关窍,凝神片刻后,道,“我要你帮我盯着将军府,那个破旧庄子每个月五十两的账目,务必替我暗中查清楚。”
她虽然不记得上一世有任何与这庄子相关的事情,但直觉告诉她,那庄子定有一个极为重大的秘密。蛟龙顿了顿,终于还是应了下来。当初他跟随穆九倾,便是为了护她周全。如今穆九倾前往战场生死未卜,他却依然留在这纸醉金迷的京城苟且偷生安度太平盛世,这一点让他难以接受。穆九倾知他心意,于是温和一笑,“你留在这里,我安心。蛟龙,你要记住,你不是为了自己留在京城,你是为了我。将军府那边不会一直消停,你还要查那个庄子的秘密,再说春月我也一并交给你了,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蛟龙认命般点了点头,仿似颈有千斤重。穆九倾浅笑,随后正色问他,“说起来,我让你带来见我的那人……”“人已带到,在东厢房花厅候着,约莫还没睡。主子要现在去见吗?”
“快带我去。”
穆九倾今夜回到别苑,最大目的便是见此人,其实她变卖了的将军府一应财物本不过几千两,哪怕加上那些庄子铺子也不足以筹备军需。之所以能为三军置办那般齐全的物资,全靠东厢房这位贵人相助。将军府只有一间铺子,收回来时,因着林老太太经营不善已然有蚀本迹象了。织布机器陈旧落后,出货慢不说,品相也不好,用的料子明明不差,偏款式都是最陈旧落后的,货物全压在仓库卖不出去。穆九倾当时正忙着周旋于帝后、魏宸淞、将军府之间,无暇顾及。却没想到一个新来的掌柜竟然将这铺子盘活了。这名新掌柜名唤施玉琅,便是穆九倾的贵人。东厢房前,穆九倾站在窗外,看室内烛影摇曳,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不禁一怔,“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