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子,哥舒厉。她还记得上一世,哥舒长天死后,便是将继承权给了哥舒厉。因为此事,部落还一度闹过矛盾。其余的事情她来不及细细回忆,只是在想,何以作为战斗主力的哥舒厉还留在玉阳城中?“这小娘子娇俏得很,是新入城的汉人?”
哥舒厉低声询问身后的随从,调侃的语气让穆九倾觉得有些不舒坦。她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总觉得有些怪异,料想哥舒厉应该还不认得自己,稍微放宽心些。“回军爷,我是随夫君来这里做生意的,途中遇到流寇山贼,和自家相公走散了,叔父和弟弟们先陪我到玉阳城中等候团聚。我们是正经营生,望军爷行个方便。”
哥舒厉仔细盯着她看了片刻,努嘴示意手下人去他们的车上检查,轻笑,“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小娘子的相公兴许已经遭逢不测了,需得做好二嫁的准备才是,我瞧你生得标致,身段诱人,再寻个夫家也不错。”
穆九倾被他当街调戏,低头咬咬牙,从前在战场上怎么不见这男人这般油嘴滑舌?“军爷说笑了。”
这时,哥舒厉几个随从已经从车上搬下来那几只口袋和一口小箱子,放的是不同品种的炭。布袋子里放的是普通灶炭,皮袋子里放的是质地上乘些的灰花炭,箱子里的则是一些看上去格外齐整,如同覆了一层银霜的炭,是为银骨炭。不同于西疆众部落的游民,他们主要用的都是灶炭,而大丰条件稍好一些的百姓都用灰花炭,富商权臣以及宫内得宠嫔妃则用造价更高的银骨炭,无烟无味,不会弄脏那些名贵的衣服。将军府的用度其实不过是灰花炭而已,穆九倾这银骨炭,其实是发兵前,魏宸淞差人给她送来的。她出城前特意带上了一小箱,以求做戏做全套。哥舒厉盯着那银骨炭看了片刻,神色有些复杂。“中原果真地大物博,好的土地、好的粮食、好的风景……这样的炭,我见也没见过。”
他拿起一块银骨炭,神情微凝,命下人把银骨炭的箱子全部带走,朝穆九倾笑笑,“小娘子,你这箱炭我拿走了,你在这城里可随意做生意,无人为难你便是。”
穆九倾蹙眉,假意追着他背影问了一句,“军爷见怜,这银骨炭造价昂贵,是我们店里的招牌,我妇道人家弄丢了最贵的货物,生意便不好做了,求军爷至少还给我几块,让我作为样品留着,否则生意不好谈!”
这样才比较像为了讨生活的生意人,虽然穆九倾很不想这么做,但她生怕对方起疑,便硬着头皮哀求了两声。哥舒厉一怔,笑笑回过身,“中原的好东西真是多,除了刚刚那些,还有好女人。小娘子,想要回你的炭,到那高楼来找我。你若用身体来换,我兴许就把炭还你。”
穆九倾气得脸色涨红,偏偏哥舒厉的随从还笑得格外暧昧,应和道,“那到时候只怕这小娘子便不愿意再离开三皇……”哥舒厉一个冷眼,那随从立刻会意,把最后一个字吞了回去。此后哥舒厉便带着人离开了。穆九倾望着他朝那高楼方向走去,朝赵松柏和四个新兵使了个眼色,几人在那高楼附近寻了一家客栈歇脚。街上大部分的商户已然歇业,他们落脚这家的老掌柜也是无心做生意,象征性收了点房钱,苦着脸道:“几位见谅,我们这儿现在只有粗茶淡饭了,要点菜恐怕是不行,这几日城里乱着……”穆九倾轻笑,“掌柜的不打紧,我们只要有个地方歇脚。”
“好,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唉……”老掌柜叹了口气,收了钱,便把穆九倾他们安排在了邻近的三间房间,院儿里还有一口井。“这井水很甘甜,几位客官住这儿,用水可以省不少功夫,就是一楼,晚上外头有什么动静许是会有点吵,但我腿脚不好,上下楼不方便,儿子的尸首都取不回来……还请几位将就将就,我就不带你们上二楼了。”
一问才知,这老人家的儿子连同几名友人,于前一日偷偷替张纶带着的兵开了门,被西疆军砍了头。本是忠义行为,却演化成一场悲剧。多少家庭遭遇了无妄之灾。可怜这老掌柜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能这般秉持着做良心生意。穆九倾心中难受,掏出了一锭银子,“多谢掌柜的费心打点。”
那老掌柜摆了摆手,“姑娘,我瞧你们风尘仆仆的,定是也不容易,这钱呐,该给多少给多少,要不老头子于心不安。唉……听闻朝廷派了女的带兵,大丰怕是完蛋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先去做饭,饭好了你们来吃。”
“多谢您。”
穆九倾看着老人离去背影,心中一酸,转头对赵松柏道,“今夜我去那高楼里探探虚实,西疆人喜欢把俘虏集中在一处,方便随时监管,或许张统领也在那栋楼里。你们在外接应。”
“是。”
“午饭后,你带一人,替掌柜的把他儿子遗体领回来。”
“是。”
午后赵松柏几人抬回了老掌柜儿子的尸首,老人家难免难过,但仍然千恩万谢的谢过了他们。特殊时期,也无处发丧,便将儿子的尸首埋在了院子里。玉阳城昼短夜长,黄昏后不多时天色就黑了。穆九倾独自一人摸黑潜入那高楼,哥舒厉果真在饮酒,旁边还有一个心腹作陪。“三皇子,您在玉阳城逗留这么久,就为了等到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