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松柏仍然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心忏悔。穆九倾摇头轻笑,眼睛流过一丝认真,心中已然起了算计之意。“赵大哥,我问你,之所以对我起了杀心,可是因为这次出兵西疆之前,你曾去天牢看望过林赋禅?是他主动开口要你杀了我,对是不对?”
赵松柏背脊一僵,他当时在牢中答应了林赋禅守住秘密,但刚才又堪堪立了誓言要忠于穆九倾……穆九倾清了清嗓子,道,“赵大哥,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求无愧于心即可。你都不怕承认曾对我起过杀心,难道还怕供出幕后主使?”
赵松柏原想着若是他认了,恐怕穆九倾和林赋禅的夫妻情谊就真真没有转圜余地了。但转念一想,林赋禅典妻求荣在先,栽赃陷害在后,更不顾战事大局要杀穆九倾,这样的人,别说是不是良配了,仇怨已然深了,哪还有什么余地。想到这里,赵松柏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将军料事如神,乃女中诸葛,什么也瞒不过您。”
穆九倾望向赵松柏,摇头道,“林赋禅这人,做事不顾大局,但凭个人意气,恐怕你也曾经问过他是否考虑等打完胜仗回京再议暗杀我一事,但他必然搬出林老将军来激你,说我和奸夫混淆林家血脉,还要你找机会便下手,不要给我分辨解释的机会,我说得可有错?”
赵松柏不料穆九倾竟猜的这般准确,不由得大为震撼。“将军……您莫非有千里眼顺风耳?”
穆九倾笑笑,“不至于,不过很清楚林赋禅为人罢了,到底与他成了亲,虽然无夫妻之实,但此人心性如何,我已彻底看透。否则此前又怎会对你说,他难堪大任?”
顿了顿,她试探问道,“我回京之后,想请赵大哥帮我一个忙,林赋禅亲口要你不顾战事,暗中将我杀死一事,你可以愿意在御前替我作证?”
赵松柏沉吟着,没有接话,一时间空气静默几分。片刻后,穆九倾知晓他心意,便淡淡道,“无妨,赵松柏不善言辞,重重磕了响头,“多谢将军体恤,我知道本该唯命是从说一不二,但……林老将军对我们着实恩重如山……”“我知道你怜他是林老将军在世的唯一血脉,要你这样,确实为难你了。”
穆九倾并不心急。赵松柏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忠诚,虽然到了有些认死理的愚忠地步,但至少比那些不讲信义的小人强多了。一旦为己所用,便是很好的战力。至于他念着林老将军的恩情对林赋禅手下留情,也不是大事。说白了,他记着的是林守疆的恩情道义,反之,越是他这般记恩,有朝一日彻底对林赋禅失望,便会越决绝。到那时——林赋禅上一世欠下的,才真正到了彻底偿还的时日!“赵大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与我交心,穆九倾便觉值了。其实,我倒觉得幸好你明理识大体,有自己的判断,若是你盲目听信于他,一早刺杀我,到时哥舒氏和处月部一旦联手,只怕会让林家军无力招架。”
穆九倾这话倒是真心,她想想也觉后怕,若是这一世赵松柏没有理性思考,许是她真又要含恨而终?赵松柏低下头,不觉得这番褒奖有什么光荣的。“说来惭愧,我是因为发现军中除了将军,没人可以这样胜过西疆军,更何况将军愿意为了弟兄们犯险,这份情操大义,我赵某人自问不及,将军确实担得起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很有太皇太后当年风骨。”
穆九倾笑笑,心中却又升起一个疑惑。赵松柏不是个普通莽夫,他有自己判断的能力,那为何上一世他还是误会了自己?他是因为自己有家国大义而诚心归顺,莫非……上一世在战场上孤立无援后继无望,赵松柏怀疑她通敌叛国,这才下定决心要杀她?这个念头让穆九倾微微一怔,脑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用家国大义来指使赵松柏杀人的,绝不是林赋禅,他自身没有那个格局,脑筋也就动不到这上面。难道要她死的人,不止林赋禅一人?来不及细想,赵松柏打断了她思绪,拱手道,“将军,我们几位将领已经商议好了,从今以后,我们不是林家军。将军受命西征,我们便是镇西军,若将军留在京城,我们加入禁军也无不可。”
穆九倾微微扬眉,“何至于此?”
“此次出征,我们的命多是将军救的,将军不计前嫌,更不曾对军中弟兄报以私怨,有将相之材,又有领袖德行。弟兄们都愿意跟着将军!”
“……我以为你们只忠于林老将军。”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只要将军不嫌弃!”
赵松柏语气十分坚定。众人这几日深思熟虑后,已然彻底看清:林赋禅注定是扶不起的刘阿斗,而林老将军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甚至救命之恩。他们会在心中永远感怀林老将军的恩情教诲,但不会把自己这辈子搭在林赋禅这样一个搬弄是非的小人手里!穆九倾闻言有些出神。如今孩子已经出生,她原本打算回京后就不再过问朝廷之事,把兵权交给魏宸淞后,她就想远走高飞了。可是……这几个月的仗打下来,似乎,林家军的将士们,已经认定了她?从前林老将军带兵,可以越过圣旨和帅印虎符,直接下令。她自问还没有到那个境界。但是,赵松柏的态度已然十分明显。如此一来,她要走,便没那么容易。沉思片刻后,穆九倾点点头,“难得弟兄们不介意听我一个女人的命令,回京后,等皇上旨意后再做定夺吧。”
庆帝乃是恋权之辈,他不会轻易放权给自己。此次让她出征,本就是西疆来犯的权宜之计。回京之后,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浪花来。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启禀将军,京城八百里加急传来了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