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转头看向庆帝,屈膝行了一礼,“皇上,臣当初无心插柳柳成荫,城南别苑一事本是一条后路,但现在既然林赋禅这般糟践我,我甚至不知道他将我拿出去换了多少次,换给了多少人。一想到此身与青楼伎子全无分别,臣便只恨得想要一死以图清净,只是有了女儿,长得又与臣极是相似,所以……臣只求带着孩子,安安心心生活。但,这个孩子,断不能跟林赋禅姓林!”
庆帝看着她一脸决绝,总觉得她那张过分明艳的面孔不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但恍惚间那双眼睛里偶然间又透着超出年龄的深沉。“爱卿今年……十七岁?”
“回皇上,过完年便十八岁了。”
“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要如何生存?”
“穆九倾可以自食其力,况且我有军功军衔在身,相信皇上不会让我日子过得太苦太难。”
历经林赋禅一事,她明白一个道理,世间男子皆薄幸,已被辜负了一回,又怎会再指望其他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她撇清关系,否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爱卿西征有功,这点要求,朕自然会满足你,若你有什么顾虑,也可一并说与朕听。”
穆九倾眸光一闪,庆帝主动提及,倒省了她再去求这恩典。“臣,确有一事相求。休夫一事的原因,今夜已经是人尽皆知,穆九倾自问心中无愧,但孩子年幼,总怕流言蜚语伤人,请皇上圣旨中休要提及林赋禅典妻一事。”
“这是当然,不难,林赋禅这厮,朕已经饶了他一命,竟还不知感恩!”
庆帝对林赋禅似乎厌恶至极,不屑之情溢于言表。“皇上赐给我的那些东西,已被林赋禅母子霸占,穆九倾虽然不贪图皇上赏赐,可是该我的,谁也别想霸占一分。哪怕是皇上收回赏赐,我也不希望皇恩浩荡留在将军府。”
庆帝皱眉,“林守疆当年怎么说也是个英雄人物,怎么老来得子,生出这么个里外不是人的混账东西?”
穆九倾没讲话,她比所有人都不解。当初她在战场上救下的那个青年多少也称得上温润如玉,何以变成如今面目可憎的模样?庆帝沉思片刻后,有了定夺,“朕给出的赏赐,自然不会收回来,既然如此,过两日便会派一队御林军到将军府宣旨替你休夫,让林赋禅把本属于爱卿的赏赐通通还回来!”
穆九倾闻言英飒跪下谢恩,“臣,多谢皇上恩典。”
其实她心中倒不见得多感恩,若非庆帝当时想一出是一出,她还没回京赏赐就发下去了,也不至于让林赋禅钻了空子。如今多了这一趟迂回,她真不知庆帝到底是何居心。若说他只是无心,当初查她购置城南别院一事,又有些说不通。或许,满朝文武他都是这样监视着的。或许,他便是喜欢看人互相猜忌。但无论如何,庆帝对于她的谢恩很是受用。男人有了钱和权,最喜欢的便是用这些东西,看着心仪的女人为此而感动。后宫宠妃,高官富户的宠妾,无一不是如此。很多女人得宠,并不是因为多么貌美,而是可以满足男子的这般虚荣心。穆九倾走出殿外,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在勤政殿待久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面对庆帝需要小心谨慎太过紧张,还是那殿内焚着的龙涎香太熏人,总之她此刻站在店外,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许多。只是……殿内,庆帝似乎和魏宸淞还在讲什么。饶是她耳力过人,竟然听不出来。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本担心庆帝会宣召林赋禅深夜入宫,到时魏宸淞一事又会被问起,但是想来兹事体大,加上上一次林赋禅把写给亡父的信呈到御前,恐怕庆帝提及此人也觉得晦气。兵行险招,总算她赌赢了。经过今日一事,她对于林赋禅竟有几分忌惮。她不怕别的,只怕让意儿受伤。从今以后,她都会远离将军府众人。到长宁宫去接了意儿,福嬷嬷早已等着,说太皇太后太喜欢小丫头,抱着不肯撒手,这会儿已经一起睡了。让穆九倾明早再来接孩子。穆九倾闻言不禁有些担心,但看福嬷嬷表情,又不像是骗人。“老祖宗年纪轻轻就拼死生下一个长宁长公主,后来被送去和亲了,如今这宫闱里,并没有老祖宗的子嗣,所以,恐怕是寂寞了。穆将军,老奴会替你多看顾照料孩子的。放心,这孩子明早一定健健康康地还给你。”
穆九倾闻言,谢过福嬷嬷,虽然仍是不放心,但也只得先回府邸了。因着庆帝已经知晓城南宅院一事,穆九倾也索性不用回将军府了。反正无须避嫌了。回到城南别院,春月还没睡,看见穆九倾,高兴得眼睛都哭红了,上前飞奔而去。“主子回来了!”
穆九倾此刻觉得这一日当真无比漫长,她原想好回到风神斋便让春月好好给她蒸些糕点煮些米面,饱餐一顿痛痛快快睡一觉。谁知春月被将军府赶走,而她面对林赋禅过于轻敌,竟一时间也有些棘手,晚上又在宫中不得不御前献艺,竟然还引得庆帝当众要封她妃位,逼着她自爆被林赋禅典妻一事来打消庆帝的念头。这一天……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春月,我在战场上这段时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穆九倾放开小丫头,她的脸盘比分别前又小一圈。将军府那些人,必然让她没少受气。春月摇头道,“我没事,主子回来春月便放心了。晚饭时老李来了信儿,说主子今日先回了将军府,也是凶险万分,好在圣旨召您入宫去了,林赋禅……越发不像个人了!”
穆九倾从春月话中闻到一丝恨意,警觉起来。春月对林赋禅似乎越发轻蔑了,从前至少称一句将军或少爷,现在却是直呼其名了。她必是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