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宸淞自觉天不怕地不怕,连生死也可以置之度外,被她这眼神一盯,竟然有几分脊背发凉。“你给我服了九生化魂丹,又照料细致入微,身体自然好了许多,只是站不久。”
他辩解道,但穆九倾并没有相信。见她仍然一脸狐疑,魏宸淞竟有些心虚,主动开口找话。“昨日你负气离去,我虽不知是因何故,但有些挂心,今日心绪可好?”
穆九倾望着眼前男人一脸后知后觉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咬唇。堂堂九千岁,对于男女之情这般迟钝吗?“太后病了召我入宫侍疾,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长春宫那里你要我带什么话?”
思来想去,她觉得蕊妃曾经维护自己,那便不该因为魏宸淞而对她有什么情绪。若没有这件事,便是出于担心蕊妃如今处境,她也会入宫探望一二的。对事不对人,是她一贯原则。更何况,昨夜的梦魇让她很是在意。魏宸淞闻言,望向她目光里多了一分柔和,“你便替我问问她是否一切安好即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穆九倾才消下去的脾气又见长,忍不住冷哼一声,“前几日解手都要我帮忙的人,这几天能耐了,皇上的妃子也要你帮忙才行,不愧是九千岁。”
魏宸淞一阵脸红,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分外妖娆。穆九倾心里暗骂一声妖孽,面上冷冷道,“你能自己站起来这事儿,我回来再好好跟你探讨探讨。”
她说完便离开了,徒留九千岁留在原地,思忖自己兴许有些惧内的本质。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穆九倾接召入宫侍疾的一个时辰前。大丰皇城,朝凤宫。皇后端坐在最高的椅子上,望着一众来晨昏定省的宫妃们战战兢兢地坐在自己面前下手方,皆是惴惴不安状,心中很是满意。因着日前流言四起,庆帝很是烦心,皇后便提议和庆帝一起祭天酬神,又私下里谏言说,可以在民间散散口风,说新年的雨是天神赐福,而非不祥之兆,都是为了来年风调雨顺之意。“若再有人兴风作浪,便拔了舌头,以儆效尤!”
其实堂堂一国之母想着这般搅弄是非黑白,原是荒唐残忍,但偏偏此举竟是深得庆帝赞同赏识,皇后一时间在宫里风头无二。原本中宫无子,这许多年来新人胜旧人,她和庆帝也并没有多恩爱,上头又有个太皇太后是开国元勋,因此皇后平日里对于后宫众人,不过只是一个避不过去的形式而已。但如今,梅妃怡嫔被禁足思过后,后宫本就没几个出挑的,好容易出来个蕊妃,如今小产失宠,太皇太后卧病在床,如今皇后彻底一家独大,完全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统御后宫,似是要为自己多年迫不得已的低调一雪前耻。皇后正了正自己独一无二的明黄服饰,故作端闲扫视众人,慢条斯理开口。“梅妃,听闻前些日子你和穆九倾走的很近?”
国母的语气有些不悦。梅妃今日穿着水绿色宫装裙,配着紫绸冬袄显得无比惹眼。入宫后她有一阵曾经非常引人注目,家世好、容貌好、琴棋书画、尤擅歌舞,只比皇后小了三两岁,却总是带着一种少女气息,穿着艳丽华贵的服饰无比出挑。皇后不喜她如此,便上纲上线当众斥责她过分招摇。那之后梅妃再也没穿过这种颜色鲜艳的衣衫,便是母家有钱,送来的面料再如何名贵,也都只是素雅浅色,显得她寡淡许多。只是不知怎的,梅妃今日又穿起了这般艳丽的衣裙。皇后自然不喜。却不曾想,梅妃开口,丝毫没有服软之意,只是挑眉道,“回皇后娘娘,那日不过是见穆九倾被封了诰命夫人,恭喜她一二,寻常礼节,也算不得什么吧?总不及娘娘今日一时兴起,恢复了先帝废掉的晨省规矩这般正式。”
前朝本有妃子向皇后晨昏定省的规矩,元帝时期后宫人数不比如今多,加之建朝初期百废待兴,因此便省了这个规矩。近日皇后得势,又把这规矩搬出来了,引得众人皆心中又惊又奇,敢怒不敢言。不想梅妃竟开口直接说了。皇后脸色一沉,梅妃这牙尖嘴利的性子,倒让她想起了穆九倾。她最烦这些女子不守妇道的模样。定定神,皇后又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本宫要你们恢复晨省,也只是怕你们惫懒,忘了怎么好好服侍皇上。说来,近日太皇太后凤体欠佳,梅妃你这一身衣衫未免太过鲜艳了些。”
便是再迟钝的新人,此刻也看出来,皇后在敲打梅妃。梅妃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惶恐不安的态度,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都是些过去的旧衣衫,臣妾无意间翻出来合身便穿着了,左右也没太过花花绿绿,太皇太后又是个仁慈待下,想来不会怪我。哎,从前约莫得了眼疾,这么漂亮的衣服我也没多穿两次,竟全部束之高阁。人呐,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人生在世,总得显摆两回,皇后娘娘,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众人都听出来,梅妃这是拐弯骂皇后非要恢复晨省制度,不由得心中一紧,又忍不住暗暗替梅妃叫好。皇后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装傻充愣,“本宫竟不知,梅妃你还有眼疾?”
“是,跟睁眼瞎似的,总算现如今眼神儿恢复了,甚至能分得清谁是人谁是鬼了。”
皇后听出她话里有话,顾不得她失礼,有些许沉吟。梅妃却是径自起身,屈膝行了一礼,道,“臣妾今儿个身体不舒服,先回锦绣宫了,皇后娘娘恕罪。”
说完便走了。皇后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看,但碍于梅妃母家的地位,她不太好发作。她最恨被人顶撞,更恨梅妃这十几年来分明一直对她唯唯诺诺,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举手投足说话间,倒是有几分穆九倾的影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