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隐约有一阵骚动。人影从树梢闪过,看不见五官容貌,但从身形判断,可看得出是一名身穿劲装的男子。穆九倾眼见他身法诡异,不亚于她的暗卫蛟龙。身后追兵人数众多,他却似乎是好整以暇,全然不知死活,等着明晃晃的火把照到树下,他才慢悠悠地身形闪个几下,躲到另一处,甚至还在庆帝正上方的屋顶上踢掉几片瓦片。那杀手开口,声音透着几分少年气,有些顽劣嚣张之意。“赵沛!你这偷来的皇位坐得开心吗?”
“是不是该考虑还给本公子了?”
“你老子是贼,你也是贼!”
说着还用脚重重踩了菜那些瓦片,也不知这人怎得脚力这般惊人,硬生生踹下去几片瓦片,替庆帝开了个天窗。月光洒落进来,屋内的庆帝吃了一脸灰,暴跳如雷。“大逆不道!给朕捉拿这个反贼!杀了他!杀了他!”
穆九倾望着庆帝,从他眼里读出了一丝有趣的东西:比起愤怒,他更多更深的,是恐惧。那人在屋顶停留了片刻,一直到宫中侍卫们找来了弓箭手,这才又有几名侍卫冲进来护驾。“你们!一个个都是饭桶!若是救驾来迟,你们有几个脑袋够赔给朕的!还不去抓刺客?”
庆帝大怒,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那人的话,还是因为竟然有人在头上撒野。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没了魏宸淞,庆帝连自保能力都没多少。穆九倾见庆帝一脸惧色,心中不禁冷笑。适才服下的辟毒珠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她从地上起身,扶着桌子站在一边。虽然仍觉得虚弱,但至少觉得身体的温度恢复了几分正常。她身无长物,四处张望,最后视线落在庆帝身边王公公身上。“公公,你的拂尘借我一用,我去追那刺客。”
王德全不明所以,但习惯性听命,加上心里其实认定穆九倾算半个主子,忙不迭依言把拂尘递了出去。穆九倾一手扶着墙,一手甩了两下拂尘,虽然比不上她的长鞭,但是近战足矣。随手捧起一边鱼缸里的水掬了一捧在脸上,振作精神后,穆九倾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踩着桌子借力,施展轻功便从那人方才留下的天窗处飞身跃出。房顶上,一场追逐的拉锯战如火如荼,那刺客一身黑衣,动作拿捏极其精准,穆九倾追不上他,却也不至于跟丢。只是庆帝养的那些侍卫就当真追不上了。追了十几里之后,穆九倾渐渐力竭,而那人却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虽然穿着一身黑衣,笑起来露出弯弯的眉毛眼睛,透着几分没心没肺的味道,是个充满朝气的少年郎。“穆九倾,你不是来杀我的吧?”
穆九倾扬了扬手中拂尘,“对付你,这东西足矣。”
少年轻哼,“你若要动手,方才背后来一支冷箭我就没命了,你只是追着我来,又不伤我。”
这少年没料错,她确实没打算出手,“你很聪明,不过我好奇,为何一个聪明人,半夜三更会只身前去挑衅庆帝?你不怕死吗?还有,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你不知道赵沛和他那没脸没皮的老爹一个样子,都是抢来的皇位吗?”
那少年摘下头巾,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穆九倾看着他,隐约觉得奇怪,他眉眼间与庆帝竟有几分相似,但桀骜的神态却与庆帝截然不同。总觉得在哪里似曾相识似的……穆九倾看着他,不觉沉思。那少年轻笑,自己用贴身匕首割破了手指,将头巾染了血丢给穆九倾。“我短期之内不会再出现在赵沛面前,你把这东西拿回去复命吧,他要是问我长什么样子,你如实说就是。若是问起我的下落嘛……就说我死了、身负重伤逃走了,随你怎么说,不过那老东西多疑的很,只怕日后总堤防你知道他的秘密,万一对你动了杀心,我可不管。”
穆九倾笑笑,这刺客是她见过最随性的了。“那也要看他能不能轻易动得了我。”
少年看了她一眼,神情中有几分赞赏,随后施展轻功远远离去。走之前还叮嘱道,“下次当心点,别再被人下药送到那老东西床上,你不难受,旁人看着这牛嚼牡丹鲜花插粪的事情,也难受。”
穆九倾忍不住唇角抽动,不过,看来这少年什么都知道,甚至或许是来救她的。莫非,他是魏宸淞最后的屏障?待少年消失在夜色里,她转身回到行宫,顺便折断了王德全那柄拂尘,以示打斗的激烈程度。回去见了庆帝,王公公自是心疼那拂尘用了玉质骨架,但穆九倾是为了追刺客,他也无可奈何。庆帝见她归来,带回刺客染血的头巾,果真急着问,“可看见此人长相了没有?”
穆九倾摇头,“那人功夫不差,只知道是个年龄在我之下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吧。”
庆帝闻言,竟似有些站不稳。他屏退左右,甚至包括王德全,只留穆九倾一人在屋内。破天荒再没有半点色欲熏心的意思。“你和那人,有没有交谈过?”
“不曾,当时身体不适,不便开口。不过可惜让他逃了。”
穆九倾随便找了个借口遮掩过去,莫名的,不想说那个少年死了伤了,总觉得很是不吉利。庆帝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怀疑。今夜之事,原本他对穆九倾十分痛恨,可如今,又多了一种说不清的忌惮,甚至还有隐约的……自卑。穆九倾则一脸坦然。“你是皇上一天,你的安危就关系到社稷稳固,我忠于皇上便是忠于大丰,其余的穆九倾不问不想,皇上自可放心。若无事,我退下了。”
庆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到今日出现的那个刺客,万分烦躁。河间行宫不过草草住了三日,庆帝便启程回宫。这一次的行刺事件也带来不小变动。远在北方戍边多年的勤王,这一次终于受召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