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的语气和眼神里杀意十分明显了,林赋禅收敛了几分。他很清楚,如今自己不过是个没有功名利禄的废物,而她,再如何,也是帝王亲封的诰命夫人。真卯上了,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此时,却是施玉琅开口了。“妹妹别激动,放心,那日我正好在月楼,所以小丫头没吃太多亏,的确是受了点委屈和惊吓,但咱们这般与他见识,原是脏了自己的手,倒让他痛快了。”
她身姿曼妙转过身来,走向林赋禅。藤杖一下下落在林赋禅身上,施玉琅重重打着,一边大声怒骂:“月楼怎么了?老娘就是月楼出身,可我当初在月楼用琴技赚钱,如今用头脑赚钱,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无愧于心的!”
“你把小丫头卖去月楼那日,我刚好替那里的姑娘赎身,上苍见怜,我施玉琅虽然不是什么十里八乡出名的善人,但总算天不藏奸,让我撞到你这样欺负春月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替她赎了身。”
“你将军之子怎么了?将军之子就可以欺负出身低微的良民了?有些人是做了奴才,运气不好遇到你这样的主子,可百姓们,也是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可你却是连人也不要做了!”
“你觉得月楼出来的女人很脏是么?别说我当初在月楼卖艺不卖身,便是月楼其他姐妹用身体赚了钱,也不过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男人需要女子的温柔乡。我告诉你,姓林的,你别以为自己有个老爹当过将军就多了不起了。林守疆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
“你不是说自己是来还钱的吗?不妨让我们知道一下你的钱是怎么来的。”
林赋禅被她打得站立不稳,滚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众人原本因着峰回路转的形势而有些惊讶,却没想到施玉琅一字一句竟全部戳中了在场众人的心事。因着有她从前施粥行善,众人本就对她十分喜欢,听到她的过往,虽然吃惊,却也并没有鄙夷的情绪。相反的,百姓们更欣赏施玉琅的敢作敢为了起来。那么,被施玉琅竭力称颂的穆九倾,又怎么会太糟糕呢?穆九倾没功夫在意周围的人,她的注意力全留在施玉琅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里。“姐姐,你说他的钱来路不正?”
施玉琅丢了手中的藤杖,揉了揉酸痛不已的手腕,朗声说道,“几日前,我见他带了一个女子去月楼,那女子对他倒是一往情深,一路求他不要抛弃自己,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他带着一间宅子的地契,又把那女子强买强卖般塞进了月楼,换来了几千两。”
穆九倾有些疑惑,如今将军府哪里还有什么宅子?林赋禅身边除了江徐徐,又哪还有适合发卖的女子?仔细追问了两句,她便确定了,林赋禅为了筹钱把将军府的宅子抵押给了月楼,而那个被林赋禅卖到月楼的女子,正是江徐徐。她有些恍然。江徐徐……林赋禅上一世等她一死就迫不及待娶了江徐徐,他在新婚之夜说自己扫兴倒胃口。她在沙场上尸骨未寒,成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一缕芳魂飘荡千里,只看见他芙蓉帐暖春宵苦短。她一直介怀,想知道何以林赋禅那样深爱江徐徐,又偏偏娶自己。原来他和江徐徐的情比金坚,竟然敌不过几千两银子?“林赋禅,我以为,你很爱、很爱、很爱江徐徐……一度甚至以为你是为了报恩觉得不得不娶我,害你二人无法明面上在一起,才百般折磨我、陷害我。原来……”穆九倾声音很轻,轻得让人有一瞬会有一种这声音有些温柔的错觉。林赋禅挣扎起身,神色慌乱,他半爬半跪走向穆九倾,痛心疾首状,“阿九,我知道,你恨我宠幸江徐徐那个贱人,一直以来,都是她勾引我的,你……你听我的,我不要那女人了,你回来我身边吧。你愿意为了我上战场,为什么不愿意为了我回来?我们一定要这么分开吗?”
穆九倾甩开了他的衣袖,笑得平静坦然。“林赋禅,多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你的爱竟然如此廉价。我最后跟你解释一次,我上战场,是因为大丰百姓无辜,战争受累的永远都是黎民百姓。我从不是为了你而做什么,你,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穆九倾看着林赋禅带来的包裹,,方才他被施玉琅一顿杖责,那包裹里的银锭子也掉出来几块。“把你的脏钱拿走,我讨厌江徐徐,但是她对你确实真心,你糟践女人换来的银子,我不收。”
林赋禅怔怔看着穆九倾,有些痴傻。他依稀记得,今日来本是要按母亲说的,想办法哄着穆九倾和自己破镜重圆。抵押将军府,发卖江徐徐,全部都是权宜之计。却不想,一切都没有按照预想的计划走。说来当初穆九倾休夫时虽然轰动,但毕竟城南这里和将军府相去甚远,偌大京城,消息自然传得没有那么快。今日林赋禅主动上门,却没想到施玉琅这样一番打骂下来,不仅没让他重新和穆九倾言归于好,反而是彻彻底底把名声彻底败了个光。眼见周围人从同情他到万分鄙夷,林赋禅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了。想到这里,他拧头看向施玉琅,面露怨毒。“你这女人,活不过两年了,竟还管别人夫妻间的闲事!你就是太爱管闲事了,总有一天会招来杀身之祸,我真希望能亲眼见证那天。”
施玉琅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你只剩一个老娘,怕是卖不出多少钱。你爹林守疆值钱,可惜你不能把他挖出来卖。”
林赋禅说不过她,一瘸一拐离开了。围观众人散去,穆九倾却忧心忡忡望向施玉琅。林赋禅刚刚所说,有一件事的确是被说中了,上一世,施玉琅的确是两年后病故身死。但他又怎么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