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从前,她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挂名将军的挂名妻子,事事要看人脸色。如今她休了夫,反了天,再踏入这勤政殿,也不需再跪,可以好好打量周遭。这殿内诸多书柜,琳琅满目。她四处遍寻,却不曾看见想要的东西。不过穆九倾也不心急,如果这东西这么好找,那么倒是与传说中的旷世难寻有些不符合了。一转头,不经意看见窗边的几案,穆九倾一时间有些恍惚。彼时林赋禅尚未被抄家削职,但却自作聪明入宫来状告魏宸淞,她亦被宣召入殿回话。就是在这里,庆帝坐在这张桌子后方,魏宸淞则站在窗边,神情如常,气度端闲站在午后的阳光之下。他那样镇定自若,仿佛这时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他。那时宫中大小事宜都有他处理,御书房的案上很少会堆这么多的奏折,一切都显得那样井井有条。如今,几案旁堆着的奏折有许多还不曾批注,一旁还有些许奏折被酒污沾染,不曾有朱批阅过的痕迹。庆帝本就不是个明君,耽溺美色无心政事,这些奏章交给他,无论是多么铁血丹心的臣子,怀着怎样的一腔热血,送来这里,也不过是他和后妃们嬉戏娱乐的布景。再忠诚的心,也会沉寂。她的心如此,旁人兴许亦如是。穆九倾冷冷摇头,脑中浮现出魏宸淞站在桌边,代帝王批阅奏折的画面。甚至好像能看见,在读到参他自己的奏本时,那男人一声冷笑,露出桀骜不驯不屑一顾的神情来。不知怎的,眼底竟有些模糊。若不是她,或许魏宸淞会更加完美地实施着那个计划。他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一切都只因自己……成了他的软肋。“魏宸淞……魏宸淞……”她声音嘶哑,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脆弱。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虽不是男儿身,但穆九倾天生要强,也不是个爱哭的性子。只是如今,因为那个男人,她终于明白了何为断肠之痛。穆九倾并没有让自己沉湎于这种悲伤之中,她很快擦干眼泪,来到几案前,索性把那些奏章全部用手一应扫到地上。“左右如今朝堂上也剩不下几个忠心的臣子,况且国君若是有心朝政,你们便不会被搁置在此了。”
她声音淡漠,在桌子上继续翻找。却是遍寻无果。忽然,穆九倾一阵寒噤,只觉似乎身后有目光盯着自己。她恍然回头,却只是一面冰冷的墙壁贴着自己。微微沉吟片刻,穆九倾心道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于是转身去其他地方寻找。来到内殿,这里放着不少历朝历代的典籍,甚至还有过去三年内批注的奏章、以及一些重大要案的卷宗抄本等等。这些东西,原是魏宸淞在时保留的规矩,为的是方便监督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是否有怠惰甚至贿赂行为。只不过他才离开多久,这里的文书卷宗就都吃了灰。穆九倾轻轻叹了口气,她挨个翻开那些架子上放着的匣子,企图从里面翻出什么秘密来,结果除了一双手占满了灰,竟然全无收获。穆九倾今日水米未沾,又周旋了半日,此刻早已疲倦不堪,她有些站不稳,扶着柜子身形微微有些发晃。却在此时,她分明听见了一声叹息。“你还嫌自己身子不够单薄,非要把自己作死了才算?穆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穆九倾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她正想回头,却是身后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已然将她锁住。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穆九倾只觉鼻腔一酸,眼泪便止不住落下。她喃喃道,“你还活着……还活着……”说着,便忍不住抓住了那人还住自己的手臂。不复华丽的衣袖,月白长衫,却依旧带着一种温雅的贵气。世间独他一人拥有的贵冑之气。穆九倾不敢说话不敢动弹,生怕一切只是梦境,而自己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或许便会让这场美梦醒来。身体被向后扳回,她泪眼朦胧间看见眼前的男子。魏宸淞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孔又瘦削了几分,但却比从前多了几分潦草,看起来不那么高不可攀。他笑着看向穆九倾,眼底满是爱意,一开口却又是在调侃穆九倾。“穆大小姐,你穿上僧袍,是要出家替我守寡不成?”
穆九倾再按耐不住,她不管魏宸淞怎么会出现在大丰皇宫,怎么会有一具跟他一样的尸体,怎么会兄长都承认他摔下了山脚。来不及问、也来不及想,她直接抓紧了男人的衣领,踮起脚尖吻了上去。那双唇依旧温热,还有着鲜活的气息。魏宸淞不意她竟这般主动,吃惊之余,闭上眼睛用更加热烈的吻去回应她。她忍不住眼泪越发汹涌。上一刻的眼泪是心酸苦涩的思念,此刻的眼泪却是劫后重逢的喜悦。却在此时,她听见了庆帝气急败坏的脚步踏入了勤政殿,大声叫喊着,“给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