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朕，也就是这个年纪吧？如此说来，朕荣登大宝那一年，你刚刚出生。”

穆九倾点点头。庆帝忽然又露出几分有些失意的神情，拿起一本奏章，胡乱翻开。穆九倾眼尖，认出那上面是都御使的一份奏章，关于朝中老臣卖官鬻爵的事情。如今地方官员皆是世家门阀弟子塞了钱到吏部，白花花的银子进了吏部某些官员的口袋，但这钱却不入国库。而任免的地方官员们就换成了本就在当地影响颇深的门阀后人，他们又会层层剥削百姓，以此填平账目，用于追回先买官花出去的银子。如此一来，苦的还是百姓。穆九倾随便看一眼，也能认得出几个名字来，太师、六部的几个尚书、还有几名武将，后面跟着的名单洋洋洒洒，足足占据了朝堂上三分之一的官员人数。也亏得都察院的御史还有胆把这些都一一罗列出来，倒是也不怕得罪人。庆帝看着那奏章，起初只是神情震怒，而后大笑了几声，越发不可抑制。“这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皇位尊贵，所有人都说皇帝好命，又有几人知道这张龙椅根本不是为了房酸辣粉”说着，他忽然间发作，把那本奏章摔倒了地上。“朕当初……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谁让父皇他根本无意立我为太子？明明朕才是长子！他却偏偏带着四弟躲进寺庙里？我在外面浴血奋战，他只顾着四弟的安危！”

穆九倾第一次见庆帝这般失控。失控倒不是第一次，庆帝向来算不得好脾气，但是他却是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过去而显露出来。穆九倾并没发言，只看着庆帝如发疯一般，摔下那些奏章，恨不得一把火全点了一样。她拾起几本奏章，却是捡的速度没有庆帝摔的速度快。穆九倾眼见他越发癫狂，于是上前，走到他面前，冷冷直呼其名：“赵沛——”庆帝一怔，下一秒，穆九倾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落在他脸上。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烛芯轻轻的噼啪作响。庆帝难以置信看着穆九倾，后者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倒也没什么胆怯，只是扬起了手中的奏章，对庆帝轻声道，“皇上以为，若是没有人告诉你这些糟心事，你便高枕无忧了吗？你该庆幸都御使还有检举的胆量，忠言逆耳，所以皇上赏识我，不是吗？既已经坐了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位置，那便免不了操这个心，国家又不是你美人在怀就能治理好的。”

她疾言厉色的模样，让庆帝的情绪从适才的狂暴中恢复过来。“你……你究竟是……”庆帝的语气有些含糊，似乎再次看见了年幼时那被尘封许久的记忆。那个为了大丰皇室，牺牲自己一生幸福的女子……“普天之下，约莫只有你敢这样打我了。”

穆九倾一头雾水。正当这功夫，王公公又在殿外候通报，说是传了膳，送了些小食和汤饮来。“皇上，夜寒露重，先用些点心再处理政务也不迟。”

倒是打断了两人的尴尬气氛。穆九倾饿了好些日子，看着王公公替庆帝布菜，那一桌的精致点心有些眼睛发直。冷不防，听庆帝笑了笑，“坐下，陪朕用膳。”

穆九倾一听当即扬眉，“皇上，此举欠妥，只怕要是皇后娘娘听到了，她大概就会来火烧勤政殿了。”

庆帝一听提及皇后，不觉又蹙眉，“她敢？”

随后看了穆九倾一眼，眉眼中又带了几分笑意，“你倒是真的敢，朝凤宫的修缮费用，朕真该从你名下那些产业里依次扣了。”

穆九倾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不再吱声。谁知道庆帝怎么会突然翻起这本不新不旧的账？“皇上，我没钱。”

穆九倾索性睁着眼睛说瞎话，尽管她这些日子怀里就揣着近三十万两的银票。庆帝不以为意，挥手，让王公公退下，“你坐下陪我吃个饭聊聊天，朕就不和你计较朝凤宫的那些损失。”

他自称我，而非朕，便是不以皇帝的身份相邀，如此，已经是把姿态放得尽可能低了。穆九倾想不到拒绝的借口。王公公低着头，退下，临出门前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穆九倾，随后身形便隐匿在夜色之中。穆九倾也饿了，她也没多想，坐下来自顾自盛了一碗汤，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庆帝看着她，不觉眼底有些发热。“真好，你……就坐在我身边……我想要的，不过是有个人，普普通通陪我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