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在地下猫着腰,那空间实在逼仄,不多时身体又酸了起来。她又换了个姿势,心里一边骂娘一边在想,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庆帝的锅。他今日宠一个,明日爱一个,弄得后宫乌烟瘴气。养了那么些个贵人常在的,这笔支出算下来也不是一笔小钱。平心而论,后宫里那么些女人,按照位分给的各种封赏月银,不比徐烟蕊这顿饭便宜,哪怕长春宫天天这么吃。男人管不住下半身,结果就是这样,到处都是烂摊子。客观来说,其实徐烟蕊身为贵妃,吃得奢侈点精细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平日里庆帝爱端着,一副对先帝摆出孝子贤孙的敬畏心来,除了爱宠幸女人,很少有什么特别花钱的爱好。便是偶尔有些口腹之欲,也是喜喝酒多过喜欢品尝那些珍馐佳肴,因此御膳房平日里不弄这么大阵仗。不过真要上纲上线,从宫中定下的规矩来讲,并没有明确规定不可以这般顺利,徐烟蕊也没有超过她贵妃之位应有的用度。皇后之所以说出这番话,之所以这么生气这话,还是因为她被怠慢了。她毕竟是一国之母,皇上的发妻。其余妃子,再怎么贵也不过就是个侧室,是妾。她没有这般奢靡过,怎能容忍其他人就这样骑到自己头上?更何况她还饿了肚子。想到刚才那些宫人们只顾着送饭时到长宁宫正殿,给太皇太后献殷勤,皇后心里就越发不痛快。她蕊贵妃这是看人下菜碟,她身为皇后都得受着,但太皇太后那边她却是不得罪的。虽然皇后哑着嗓子,但架不住她声音响亮,长春宫里一时间回荡着皇后的声音,反而更无比空荡寂静。一屋子的奴才都惴惴不安,两位主子之间气氛微妙,似乎是能蹦出火花来。按说,出身不好算得上一个人内心深处最在意敏感自卑的一点了,尤其是在这后宫之中。可徐烟蕊闻言,也不羞恼,只是抬头看向皇后,仍旧笑吟吟的。“皇后娘娘,您贵为中宫,许是不能体谅我们妃子的生活。”
“虽然我有了五皇子之后已经是上天见怜,但是,现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这身体便不是我自己的了。”
“前些日子,我害喜厉害,心思也跟着毛躁起来,便是对着皇上也险些发作出来。”
“幸好,皇上仁慈,怜我是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才没有惩罚我的不敬之罪,还特意允准我身体好些了便注意调理,免得皇嗣在肚子里有任何闪失。”
“这不,今日好容易脾胃好些了,才多传了些膳食。皇上看重子嗣,其实也不是疼爱我,皇后娘娘便善妒,也别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了吧。”
“即便如此,皇后娘娘刚才对我这般疾言厉色羞辱于我,烟蕊依旧要赔着笑脸不曾有半分怨怼。为何?”
“只因您是皇上潜邸时便结为发妻的伉俪,是正妻,哪怕宫里有梅妃、怡嫔那样家世出挑些的也仍然要战战兢兢地活在您眼色之下。所以说,妃子而已,不过就是您的出气筒。”
“我心道,许是朝凤宫没修缮好,一直住在长宁宫里,太后给了皇后娘娘脸色,所以娘娘抓了点我的错处,这般兴师动众来问罪。”
“但是身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您就是心中有万般委屈,也不该拿我们发泄脾气。中宫没有容忍之度,最是大忌讳。就连民间都说娶妻要娶贤不是?”
“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多年,一直奉行节俭,后宫女子无不以您马首是瞻,不敢造次。但我如今怀着孩子,确实委屈不得,今日是御膳房那边没安排好,往后熟悉了,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误会了。”
徐烟蕊一边说,一边还有御膳房的人战战兢兢来传了最后两道菜。只是她口若悬河,也不给皇后一个开口的机会,期间但凡皇后靠近一步,她便蹙眉抚摸自己还没怎么见肚的小腹,当即皇后也不敢再上前。宫人们刚才本来就已经如履薄冰的,现在一听徐烟蕊这般言语就更慌了。贵妃娘娘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但谁知道她讲话这么含沙射影?她这是在说皇后不懂妃子的痛苦吗?不是!她这是在说皇后不懂得怀孕的女人的痛苦,明明知道中宫无所出,最引以为恨的就是其他后妃有孕。偏偏她一口一个皇嗣,但却是历朝历代都有规矩,后宫最重视皇家血脉传递,因此后妃有孕便有不少特权,一切遵从医嘱,只要不违反尊卑便是,没有例外。可尊卑是什么?尊卑是位分,但更是皇帝的荣宠,是世家的门楣,是磋磨人的手段。皇后被徐烟蕊这一连串的话语激得哑口无言,她穆九倾,趴在地下忍不住叹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徐烟蕊喝了一口燕窝,蹙眉,放下了汤匙,一脸的意兴阑珊,“罢了,冷了不好吃。”
说着,她缓缓起身起身,悠悠道,“若是娘娘真觉得我今日有错,陛下这几日都在勤政殿议事,皇后大可告我一状,只不过,按说上次皇上罚了您禁足,您本该好生待在长宁宫偏殿才是,也不知贸贸然闯到勤政殿,会不会触怒龙颜?”
皇后被她这一激,气得直接破了音,“徐烟蕊,你以为本宫不敢去见皇上?你以为皇上真的独宠你一人?!”
那声音格外尖锐刺耳,饶是穆九倾躲在地下,也觉得耳膜都震了一下。皇后这是真动气了。一屋子的奴才们乌泱泱跪了一地。“娘娘这样动气,都不像个皇后了。哦……倒是臣妾健忘了,皇后娘娘和臣妾一样,出身本卑微,否则也不至于这般介意了,是吗?娘娘?”
皇后气的浑身发抖,“你怎么敢这样羞辱本宫?”
“没什么敢不敢的,不过是一孕傻三年,想到什么便直说了。娘娘若真觉得我羞辱了你,那方才娘娘一样的话拿来说我的时候不也是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