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本想撤走,却听得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徐烟蕊竟然折返回来。她面无表情看着一地狼籍,似乎对此很是淡漠。“看来皇后的理智已经残存得不多了,她若不动气还好,如今只怕好好说话也难了。呵,真是感情用事。”
她这般闲适,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皇后所要做的事情。她可是要去庆帝面前告状,告的就是她徐烟蕊。穆九倾心中奇怪,不过徐烟蕊向来手段多。听她语气,仿佛是故意激怒皇后,兴许今日这顿饭,本就是她设的一个局。只不过皇后没看出来,手脚并用奋不顾身地往下跳。但是,徐烟蕊便真的不怕吗?穆九倾这些时日四处行走,她看着宫中一切,也觉得奇怪,庆帝偶然晚上来这里,徐烟蕊孕中百般承宠,倒也小心翼翼,不像是那般受宠。一个被偏爱的人,多少会有些娇纵和有恃无恐。比如她面对魏宸淞的时候。但蕊妃不,即便怀有龙嗣,即便庆帝有温存亲昵地称呼她烟蕊,私底下,徐烟蕊面对庆帝仍然保持着一张难以言喻的谨慎和恭敬。无非只有一个原因,庆帝没有爱她爱到可以让她这般放肆。其余的,穆九倾没有偷听男女享受鱼水之欢的乐趣,见他二人除了花样玩的多,绝口不谈政事,穆九倾便放弃在长春宫的长夜了。那么,她何以此刻这般有恃无恐?虽然这顿饭不算什么,但她可是实打实和皇后起了冲突。更别提,她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把庆帝昔年不得宠的事情说了出来。按照穆九倾对庆帝的了解,这件事定会让他震怒,因为这才是他心底的那根刺。徐烟蕊的贴身婢女显然也这么想。“娘娘,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她这么去告状,皇上怪罪下来,只怕……”“皇上这几日在勤政殿夜以继日和群臣讨论政事,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徐烟蕊轻轻嗤笑,“西疆那边打过来了,战事吃紧。他哪有心思管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
平日里,皇后这般去告状,定然是一告一个准,只是这场合之下,只怕庆帝只会生气。若是皇后只是告状也就罢了,若她不知好歹,还把徐烟蕊提及她这中宫出身不高的事情抖落出来——还是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前……皇后不死也废。但徐烟蕊的侍女仍有些担心,“奴婢知道娘娘好筹谋,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徐烟蕊的声音忽然淡了几分,“本宫做事,无需你置喙,若是瞻前顾后,这深宫吃人不吐骨头,你我早就命丧黄泉了。”
她声音淡漠,不显怒意,但那侍女却更加畏惧了,也顾不得遍地碗碟碎片,径直跪在了地上。穆九倾听得一阵尖锐事物戳入“凌烟自知胆小愚钝,娘娘恕罪。”
徐烟蕊轻轻笑了,“你何罪之有?只不过是我讨厌蠢人罢了。”
说这话的功夫,她去也没让那侍女起身,只是似乎自言自语道,“这宫里,到处都是蠢人,难得有个对手,若非她抢走了我的东西,穆九倾倒是值得我一场绸缪博弈的好对手。”
穆九倾闻言,不禁心中一阵黯然。徐烟蕊原是有些恃才傲物的,她倒是看得起自己,原来从前有几分惺惺相惜,也不她一厢情愿。可惜了。毕竟她虽然没抢,但魏宸淞确实属意自己。可,他毕竟,不是一样物品。而徐烟蕊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已经是无可挽回。一想到上一世暗中给自己下毒的人是行云,而行云又是受徐烟蕊的指使,穆九倾便觉得心中含恨。穆九倾没继续留在长春宫里,而是从地道往勤政殿去了。方才徐烟蕊提及战事吃紧,她便忽然想起来了,上一世约莫也是到了这时候,哥舒长天落了葬,西疆众部落闹腾了好一阵子,最后统一了阵线,甚至联合北疆的部分势力,准备携手,自西向东,将大丰整个包围起来。她上一世便是从那时开始,越发劳心劳力的。这段时日,她忧心魏宸淞的生死,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件事。勤政殿这里的通道倒是宽敞,想起数日前魏宸淞就躲在这里,如今穆九倾站在此间,才知道这布局有多巧妙。勤政殿是帝王议政处理奏章的地方,外殿议事场所,穿过小厅到里面,有供皇上休息的房间,但还有另一个书房,便是用来和心腹大臣或亲信议事的。当然,也有皇帝荒淫无道,喜欢在这种地方宠幸妃子的。庆帝干过这事儿,他老子元帝亦如是。想到这些,穆九倾心里对赵姓皇室男子便忍不住有几分轻蔑。不过不得不说,这勤政殿的机关远比其他密道密室要宽敞许多。且能不费力地听见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外殿的一根廊柱可以从密道的地底站进去,能清楚听到每一句话。而内殿里的一副龙吟虎啸图乃是浮雕,老虎的眼睛看似炯炯有神,却是有些透明的,站在密室里面,便可将内殿所有情形看得听得一清二楚。而密室之外一墙之隔,就是上次那个旋转后会将墙壁打开的花瓶机关。上一次,魏宸淞就从那里出来。如今穆九倾站在暗处,想着魏宸淞一个人在这地下迷宫里过了这么久憋闷的日子,不禁更想他几分。但她没让自己沉溺于悲春伤秋之中。庆帝坐在龙椅上,正勃然大怒。“一群饭桶!你们现如今开始跟朕提休战了?如今可以不顾大丰的颜面了?”
“到底是因为大丰的百姓还是因为没人敢再去前线了?!”
“你们这么多男人,有没有一个人有胆子领兵打仗的?便是你们自己倚老卖老,家里总有适龄的公子吧?”
“都哑巴了?朕在问话!”
任凭他龙颜大怒,十几名朝中官员偏偏在那里装聋作哑。不多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发话了。“皇上,老臣以为,用穆九倾一个女人换三方和平,原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