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顺着徐烟蕊的话说,等同于冒着欺君之罪。庆帝刚刚叫他站起身回话,勤王这都被晾着个把月,每天过得提心吊胆了,冷不丁好皇兄理他了,勤王若是个还有几分良知的,就不该一起骗自己亲大哥。勤王一早被穆九倾点了睡穴,昏昏沉沉醒来,根本没听到她们先前的对话,哪知道这么多?但眼下徐烟蕊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竟是丝毫不犹豫,当场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双手抱拳道,“臣弟不敢欺瞒皇上,确实如蕊贵妃娘娘说的。”
他没敢直视庆帝的眼睛,怕被看出端倪,低下头,眼珠悄然一转,抬头已经是一脸刚毅。勤王再次跪下,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说道,“皇兄!实不相瞒!臣弟此前确实是存心杀了昌平郡主!因为,当时臣弟就已经觉得事有蹊跷。皇室宗亲子女虽然不算太多,但也绝非少数,皇后娘娘对于其他宗亲都没有对朱颜那么上心,若只说是因为自己生不出所以格外留心,那朱氏的兄长不是名下还有其他子女?何以只有朱颜最为得宠?而且……臣弟看这朱颜的容貌,确实也和皇后十分相似,原以为,只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但命人去查,朱颜的长相竟是与父母相似程度尚不及和皇后相似,臣弟实在是担心传出去有辱皇家颜面!”
穆九倾心道,勤王这也是扣了好大一盆脏水,早知道他不会轻易替徐烟蕊解围。他不是那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性子。日前军饷案一事,庆帝本就因为有朱颜郡主之死的疑影在里面,否则也不会削了勤王的军权让他就这么晾着,也不见面。大胆杀害皇室宗亲,且不论人命关天,单说勤王这藐视法律藐视皇权的做派,能不叫人疑心他没有问鼎王位的野心?就是在有这么一重疑影的情况里,再加上后来的军饷案一事,才让勤王彻底失了庆帝的宠爱。如今庆帝气儿已经差不多消了,加上勤王又这么态度恭谦悔不当初的模样,他还能说什么?庆帝看着长春宫内一片狼藉,心中戚戚然。良久,他缓缓说道,“皇后实行巫蛊之术,中宫失德,着宗人府受理此事,废后不可延误,命礼部即日将皇后玉牒除名。”
朱氏坐在地上,她的头发散落一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听到庆帝的口谕,她也毫无反应。有一瞬,穆九倾甚至觉得,她似乎是解脱了。皇后的凤冠,实在太重了。穆九倾走到朱氏面前,“我做到了自己的承诺,你我两清了。”
她问朱氏要了几句真话,朱氏则要知道杀死朱颜的真凶是谁。如今她让朱颜听到了真相,但她自己沉不住气冲了出来,被徐烟蕊反杀,这件事怨不得人。原本,朱氏当初和她就不对付,所以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朱氏自己似乎也是一心求死,她的人生没有指望,庆帝不爱她,日后哪怕成了太后,母家在朝中没有势力,在后宫也不见得能有多好过。她做皇后也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太后的尊荣,又有什么金贵?朱氏冷冷看了穆九倾一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不多时,王德全带了人来,把朱氏带走,又开始着手打扫这满地狼藉。徐烟蕊上前想要服侍庆帝,却被他格挡开。“贵妃,你有身孕在身,还是别靠近朕来的好。”
庆帝语气淡漠,似乎是全然没在生气,但冷漠的语气又仿佛能将人冰封万里。徐烟蕊退了两步,眼神暗了几分。勤王在一旁,也不懂察言观色,半点没看出庆帝出离愤怒后神情灰败颓丧的情绪。也难怪,他幼年时,负责看人脸色的是作为兄长的庆帝,他成年时,赵沛已然从皇长子成了一国之君,他有人挡风遮雨,从没有真正被这个世间的人情冷暖所裹挟。勤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庆帝忽然看向他。漆黑的两双眼眸对上,前者的眼底有几分死寂,后者则因为心虚而有些微微的颤抖。这一对峙可是让勤王有些紧张,不过,庆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受宠若惊。“前些日子,六弟你受了不少委屈。朕不知你这般为我着想,择日敕封你亲王身份,如此,也算稍稍补偿你了。”
勤王一听喜出望外。亲王和王,虽然是一字之差,但相去甚远。普通的王爵,是平民立下功勋也可获封的,身为王氏宗亲,封个王并没什么,但亲王只比皇位低一个等级,属实是无上荣宠了!这代表着庆帝对他,恢复信任了!一旦封了亲王,拿回兵权,约莫也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正这般想着,却是庆帝又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益州连年受灾,朕封你益亲王,驻守益州,用你的福泽替百姓驱散灾害。事不宜迟,待仲秋节宴之后,便启程去驻地吧。”
穆九倾闻言心中不禁暗道,庆帝这是明升暗贬啊!益州,魏宸淞先前去赈灾,虽不能说无功而返,但却也不是完全顺利。虽然跟他被自己人诓骗有些关系,但是,主因还是益州百姓们已经不相信朝廷了。这会儿派赵润一个所谓亲王过去,只怕百姓们也不见得多买账,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勤王。而这个益亲王的帽子看起来荣宠无限,一旦做的不好,只要庆帝有心追责,其实是可以让勤王死无全尸。他现在已经和蕊贵妃上了同一条船,做了这个证据,是骑虎难下。看来庆帝已经醒了,并没有那么好骗。徐烟蕊见状,没有说话。她很擅长审时度势,知道此刻庆帝其实已经是不悦到了极点,因此根本不会去摸老虎须给自己找不痛快。穆九倾心中掂量着,若非徐烟蕊有孕在身,兴许庆帝也不会太轻易放过她。不想,庆帝看了徐烟蕊一眼,语气竟温和起来,“贵妃这阵子辛苦了,看来,朕应该封个皇贵妃,暂代统御六宫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