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觉得眼前这些对话涉及太多宫中旧闻,实是有些不宜被她听见,偷偷看了王德全一眼,正准备离开,结果就听见李氏大声指着自己笑道,“你明知道长公主一心把你当作晚辈,你又小她十岁有余,可当初你罔顾人伦,夜闯长公主寝宫,差点酿成祸事!若非是你这般荒唐,安宁怎么会想到要远嫁来避开你这禽兽!”
赵沛愣住了,“你说什么?朕何尝……”下一秒,他只觉头疼欲裂。庆帝捂着头,尽管身穿常服,但翠青色绸缎仍然难以掩盖身为帝王衣着用度的华贵。那痛意越发剧烈,庆帝的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安宁长公主倚在床头,捂着一身破裂的衣服,神情幽怨而愤怒。她腿间隐约有欢好后的痕迹,红色宫装映衬着肤白胜雪,让人无比想要进犯。而他低头,只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皇子服饰,浑身酒气,衣衫不整……是了!是了!他当初郁郁不得志,却是一时酒气上涌,夜闯安宁寝宫,险些酿成大祸!尽管他并未得手,但是此事还是引起轩然大波。元帝连夜诛杀所有知情人,从此殊离了这个行事荒唐的皇子。而后不久,安宁才在彼时皇妃李氏的建议下远嫁北蛮和亲。记忆的碎片串成一个完整的回忆,庆帝回过神来,自己狼狈地抱着头躺在地上,华袍沾上草芥,蔚为狼狈。他喘着粗气,一旁是太监王德全担忧的神色。冷不防听见一声冷哼,庆帝抬头看去,李氏正冷笑俯视着他,“你明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更何况是公主,偏偏你宫宴后差点强行要了她!当时国库空虚,安宁身为长公主本该在宫外单独开府,可为了替朝廷开源节流,她选择住在长宁宫的偏殿。结果你倒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庆帝摇着头,在王德全搀扶下起身,不敢面对这个真相。“不会的……不会的!朕对安宁公主敬若神明……朕怎么会……”李氏看向庆帝,大为瞧不上的样子,“看来你是记得还不够清楚,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好了!当年宫宴,是因为安宁到了婚配年龄,先帝要替她择婿,你当天喝了不少……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庆帝瞳仁骤缩,他摇头,踉跄后退,喃喃道,“不是的……朕没有……不是这样的……”李氏却不依不饶,“其实你对安宁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只是谁也想不到你竟然这般大胆,几杯酒下肚,什么奸淫掳掠你都干的出来!”
这些话刺激太大,他终于想起了先前的一切。先帝的斥责,目光中的失望,宫人们窃窃私语,而她们最终都没有见到翌日的阳光。一夜风雨,自此安宁长公主再也不曾在宫中露出过笑容。她本有看中的夫婿……可是……那人是谁?忘了。但庆帝记得,因为他赵沛酒后冲动,安宁长公主名声尽毁,是以决意远嫁和亲。确实那是元帝认为最好的出路,也确实有妃子李氏进言。但一切不过是将错就错,然后水到渠成。是了……追本溯源,是他的错。他的一时冲动,害她牺牲了终身的幸福。因为那一夜,提及她未来夫婿的时候,她曾经笑得腼腆羞涩、温柔端方。这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安宁。嫉妒,像一个野兽,让他释放了压抑许久的邪恶。庆帝终于崩溃,他跪下,求助似的四处张望,最终视线落在穆九倾的面前。当朝天子跪着,匍匐爬向穆九倾,“长公主!朕没有!你原谅沛儿!”
穆九倾眨了眨眼,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庆帝。她不是安宁长公主,转头看向李氏,“按你说,你没有对不起安宁长公主,可为什么你先前看见与公主容貌有些相似的我,会那么心虚害怕?”
李氏微微颤抖了一下,穆九倾的目光如火焰一般明亮灼热,她没办法回避。穆九倾本能察觉出这其中还有别的事情。但是,李氏却不肯正面回答自己,她只是歇斯底里看着庆帝,大吼道,“赵沛!你自己犯下的错误!却惩罚我!你记不记得安宁公主远嫁之日,请你喝了喜酒?酒杯里有药物,此后你便对安宁的事情记得越发少。加上宫中无人提及,你就日益忘了她。”
说到这里,李氏似乎是乐不可支笑了起来。“安宁本想让你忘了自己的罪孽,好好走以后的人生,可是你倒好,你干了什么?你弑父杀兄!登基为弟!多了不起啊!千秋霸业啊!皇上!你杀了自己的父皇!杀了你的四皇弟!连我的二皇子你也一并杀了!连他襁褓里未满月的孩儿你也一并杀了!”
她越说越气愤,站起身来,怒气冲冲杀气腾腾走向庆帝,“你这般对我也就算了!你把我的孙子还来!霖儿稚子无辜,你连一个襁褓里的孩子都不放过!你抢了皇位,却只做了一个庸碌无为的昏君!赵沛!你不配为君!更不配为人!我今日,就是来和你同归于尽的!”
庆帝看着李氏越发目光凶狠,忽然间回过神来。他抽出王德全身侧的拂尘,用木柄代替短剑,直指李氏腹部。他在纵情酒色之前,也曾经习武,如今虽然在温柔乡里泡久了大不如前,但根基还在,至少李氏一介妇孺远不及他气力之大。李氏避之不及,向后倒在了火堆上,登时火舌舔过她纷飞衣角。她嚎叫着在地上打滚,但她先前把火烧的太旺,于是很快,她的半个身子都在燃烧,空气中隐约传来肉的香气,但随后便成了焦臭味。水井远在殿外,一来一回定然是来不及的,穆九倾扯下外袍,对着李氏用力扑了几下,眼见火焰小了几分。谁知,这时,李氏忽然止住了叫声,她双目一瞪,站起身来,直接冲向庆帝死死抱住了他!“赵沛!你这昏君!你这畜牲!今日我便为皇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