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淡淡的,但不知为何,那轻柔的嗓音只叫可心浑身一哆嗦。铜盆中的玫瑰花水跟着微微晃动。徐烟蕊睁开了眼,侧目睨了可心一眼。只这一眼,可心连忙跪下,“奴婢服侍不周,娘娘恕罪!”
徐烟蕊笑了笑,她容颜秀美,笑起来时温婉动人,然而可心看在眼中,只觉得更为惊心动魄。片刻后,徐烟蕊的声音淡了几分,“就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人,你起来回话就是。动辄就贵,好像本宫对你们有多苛待似的。”
可心抬起头,见徐烟蕊的指尖还湿着,当即取了锦帕替她拭干。徐烟蕊盯着可心,“方才问你话,你还没答我。”
可心点头又摇头,“奴婢确实觉得娘娘不必这般纡尊降贵对待惜春,她本是怡嫔娘娘的宫女,早前奴婢负责花房扫洒时,听得她不少奚落居安殿里的贵人们,娘娘刚封妃那会儿,她也没少陪着主子咒骂……”说到这里,可心忽然噤声,只觉自己大约是太多嘴了。战战兢兢抬头一看,果然徐烟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你是替本宫抱不平?还是昔日她刁难过你?”
可心被她眼神一阵震慑,不敢撒谎,只低声道,“不敢欺瞒娘娘,从前可心只是一介地位低下的杂役宫女,比不得惜春姑娘好歹是一宫主位的妃嫔娘娘陪嫁,她刁难我们这些小宫女,我们也只能受着。”
想了想,可心又道,“娘娘待惜春虽然好,但她今日能背弃怡嫔娘娘,日后如果来了长春宫,只怕对娘娘也会不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无论男女,都不为所容。可心说完后,偷偷忘了徐烟蕊一眼,只见她似乎不为所动,这才讪讪道,“奴婢真是愚钝,奴婢能想到的,娘娘又怎么会想不到?”
大家都是宫女出身,可现在她还是侍女,徐烟蕊可是已经成了贵妃,怎么同日而语?她当然也羡慕徐烟蕊如今的高床软枕,但可心知道,除了漂亮脸蛋,徐烟蕊还有其他过人之处。后宫里的女子,容貌美丽或显耀家世,都只是锦上添花,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过人的头脑。但只是明白这一点是不够的,她能明白,但却入不了局。只是她方才这样一捋,瞬间就明白过来,徐烟蕊怎么可能想看不透这些她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羞愧低下头去,但却没等来意料之中的嘲笑谩骂。徐烟蕊看她面黄肌瘦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怜悯,指着桌子上的糕点,“左右是没人吃的东西,你吃吧。”
可心确认徐烟蕊确实是把点心瓜果赐给自己,感激地看向她,走到桌前用帕子包起了点心,小心翼翼送到了口中。徐烟蕊看着自己十指鲜红的丹蔻,淡淡道,“惜春如今走投无路,来找我,我若拒绝她,她还会找其他人,可是如果她学会反击,那么便是怡嫔自食恶果的时候。我与其自己费心布局,何不让她的身边人动手?永远没有比贴身侍婢更了解主子的习性的了。”
可心隐约察觉出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蕊贵妃娘娘了,但是她却又忍不住有些崇拜。“娘娘深谋远虑,果然是后宫无人能及。”
徐烟蕊摇头,“算不上,至少,本宫不知道明日那皇贵妃的圣旨,究竟是不是要落在我头上。”
之所以对惜春说皇贵妃之位是留给穆九倾的,不过是让怡嫔把注意力转移,好促使她下定决心去对穆九倾下手。但是,皇上内心的真正想法……回想起今夜庆帝来长春宫,他只说宫中要多一个皇贵妃,却没说,要册封她。按例,应当是先晋贵妃,再晋皇贵妃。但是庆帝做事从不那么按照章法,毕竟大丰也不过二世。她就是从贵人一夜封妃,又在孕中就晋贵妃。如果对她徐烟蕊可以开这个先例,何以其他后妃不可以?听闻今夜皇上受了伤,但却是去了锦绣宫。想到这里,徐烟蕊觉得有些不安稳。她很久没有这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了。似乎,是穆九倾回宫之后开始的?“也罢,有个对手,不至于在宫里那么无聊。”
可心把吃剩的点心包了起来,向徐烟蕊道谢,“娘娘对奴婢真是太好了,您这般善良又这般聪慧,奴婢相信无论皇贵妃是谁,最后笑的人一定是娘娘您。”
徐烟蕊笑笑,“你倒是嘴甜又机灵,那便日后骑驴看唱本,自会知道谁是最终的赢家。”
说罢,打了个哈欠,遣了可心离开。可心千恩万谢地离开,走到殿外转角处,把那些点心全部吐了出来……太医院。穆初阳带着穆九倾回到太医院,找了一间空着的房间,他说不清,但隐约间就是很讨厌让她待在任何一间宫殿里。那里住着的是帝王的妃嫔,不该是她。烛光摇曳下,穆九倾的面孔有些陌生。他回想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看着她吐过血液的红唇格外鲜红,不禁情难自抑俯下身去,但却在即将唇齿贴近的最后一刻,想到穆九倾对自己终究只有兄妹之情。于是他戛然而止。穆九倾昏迷之中,隐约觉得身边有些温热的气息,睁开眼,看见穆初阳的脸离自己很近。她眨了眨眼,眼神冷了几分,见穆初阳起身,她也跟着起身,坐得离穆初阳远了些,神情戒备。“大哥,我希望你永远只是我大哥,我可以为你丢了性命,但若你要亲情以外的事物,恕我给不了你。”
穆初阳看着她倔强又防备的神情,片刻后叹了口气。“就算他不在这世间了,你也不会再找其他依靠了吗?你总要找人托付一生的。”
与其是其他男子,不如是他。穆九倾摇摇头,抚上自己的肚子,“若他不在了,我就独自抚养大我们的孩子,若他活着,我便要成为他的依靠。”
穆初阳看着她,语气有几分不易觉察的痛惜,“便这样喜欢他?”
“不是喜欢,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