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是在马车里醒来的,按说西疆人不用这些中原人的劳什子,马车虽然舒服,可比起骑马还是慢了不少。阿木踏一介莽汉,按说应该是把她直接往马背上一扛,牲口一样带走就是了。西疆男子大抵如此,有时候哥舒震也会让她骑马随军,更别提阿木踏作为处月部的人,远比寻常西疆男子更不讲究这些。处月部向来是以原始的野性作为彰显自身男子气概的象征。但阿木踏不知怎的竟然还是弄来一辆。柳氏醒过来时自己是一个人躺在马车的,她身上衣衫已经被除了,原道是那阿木踏对自己已经动手动脚了,但起身才发现也只是换了一身衣衫,并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其实她倒是做好了准备,处月部在西疆众部落里是最把女子当玩意儿的,真就和牲口没有任何区别,那阿木踏都敢当着哥舒震的面和自己胡来,柳氏早就做好了准备,寻思着要设法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即便早就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但柳氏骨子里还是有些傲气的,若是要她沦落成人人可欺的玩物,终究还是……但她却从没想过逃走,因着阿木踏是去行刺哥舒厉的,她咬牙想了想,还是想去给哥舒厉通风报信。尽管她知道那个男人永远不会正眼瞧自己。想到这阿木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柳氏又一次脸红,但是她更多的,是恨哥舒震。这男人,既没有脑子,也没有担当,白白给了他一个壮硕的身板和尊贵的出身。柳氏的心就这一路随着马车颠颠簸簸而起起伏伏,那阿木踏也没什么功夫来理会柳氏。直到入夜。柳氏感觉到马车停了,又听有人敲了敲她马车,说是安营扎寨休息一晚,她这才小心翼翼下了马车去解手。原以为处月部的人都是些混不吝老粗,谁知道他们竟是一个比一个严谨,甚至柳氏衣衫不整地走出来,也完全没有一人看她,甚至连眼角瞟一眼的也没有。这倒算是稀罕事了,柳氏虽然算不得倾城绝色,但是终究是个不俗的小家碧玉,身段又格外诱惑。可这样一来也好,柳氏也担心有人惦记自己,生怕自己成了这些处月部士兵们路上取乐的对象。她尽量低调行事,不过车里没有干粮和水囊,她早已经饥肠辘辘,肚子一直在叫,她也不敢找人说话。回到车上,却发现阿木踏已经坐在她先前躺着的位置了。深更半夜,阿木踏一个莽汉这般出现,让她禁不住吓了一跳,随即脸色一红。夜深人静,男人来找女人要做什么自不必说,她只怕这阿木踏用力太大,她招架不住。却是她还没开口,阿木踏递给她一个水囊和一包干粮,言简意赅道,“吃。”
柳氏眨了眨眼,接过水囊,喝了两口,没什么怪味道,于是不曾迟疑就着干了的馕饼狼吞虎咽起来。阿木踏皱眉,冷哼一声,“吃慢点,你昨晚喝醉酒吐了我一身,今天又吃这么快,怕不是明天又要给你换衣服。”
柳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方才醒来衣衫不整是因为……想到阿木踏替烂醉如泥的自己换衣服的光景,柳氏说不清的有些羞恼,她虽然自甘做了舞姬宠妾身份轻贱,但内里毕竟女儿家,到底是会害羞的。阿木踏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也不看柳氏,仿若她就是一截木头旮瘩,他抱胸靠在马车上做闭目养神状,待柳氏吃饱喝足后,单刀直入地开口了:“你之前被大丰的女将军掳走过?”
柳氏微微一顿,想起穆九倾那时候饿了她两天两夜,然后在她面前大快朵颐的样子,连手都抖了两下。她一直不太喜欢穆九倾,一来这女人霸占了哥舒厉的心,二来,她那张脸……只怕世间没有女子不会恨得牙痒痒吧?更别提,她不是个草包美人,这女人眼角毒手段更毒,但却又让人恨不起来,柳氏这样弱柳扶风的,到她手里真是不够玩的。忽然间有一瞬晃神,柳氏不禁去想,今日之事,若换做是发生在穆九倾的身上,她定然不会沦落到被男人送来送去的玩物。那女人永远有办法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便是再不喜欢她,也不敢小看她。柳氏唇角微微颤抖了一下,下一瞬间察觉到的时候,眼泪已经从眼角流了出来。阿木踏见状忍不住皱了皱眉,“哭什么?”
柳氏无奈笑笑,眼前的男人是个粗人,她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态,哪能说给对方听。女子活在这世界上,最不能奢望的就是男人发自内心的怜惜或尊重。于是只是收起了眼泪,露出一个略带神秘又妖艳的笑容,“不过是换了个人伺候,怕服侍得不好,得罪阿木踏首领您。”
阿木踏闻言,多少听出几分讽刺,于是又皱了皱眉,“我不会哄女人,你要是要哭,我给你一顿饭功夫,但是你之后给我老实点,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柳氏渐渐觉得这阿木踏和邋遢的外表不太一样,似乎跟粗声粗气的外表相比,做人多少是有些心细的。虽然他在哥舒震的面前和自己胡来了以此,但是此刻见他一本正经,仿佛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兴趣。柳氏定定神,抬头对阿木踏道,“不必,你要问什么,便说吧。”
柳氏在哥舒震身边此后便努力学会了当地的语言,因此直到此刻,阿木踏和柳氏说话用的都是西疆当地语言,但这会儿阿木踏见柳氏一改垂眸含泪的模样,便定定神,一字一句问道:“我问你,那个大丰的女将军,听说你和她当面说过话,有些事情,男人不如女人看得透,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对手。”
阿木踏的中原口音略重,又偏生涩,但是吐字清楚,柳氏听得十分明白,当即回过神来。他把自己从哥舒厉那里要来,原来只是想要探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