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双城回来了啊?这趟咋样?没遇到啥麻烦事儿吧?”
看着姜双城背着大包小包走进京城语言学院的家属楼,院里闲聊的人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只是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羡慕夹杂着鄙视,同情伴随着窃喜。 同情是因为姜双城是迫不得已才停薪留职去当倒爷的,而窃喜则是因为自己没遇到这种事儿,羡慕是因为姜双城这两年当倒爷赚了不少钱,而鄙视的则是倒爷虽然赚钱却没啥社会地位,他放着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当非要跑去当倒爷,在这年头很难获得其他人的认可。 尤其是在高校这种地方,知识分子也不是不喜欢钱,但往往都有点自负清高的意思,不用钱的时候视金钱如粪土,真要遇到事情需要钱拿不出来的时候,却又开始感慨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还好还好,没出啥事儿,谢谢各位操心。”
姜双城连连道谢,虽然他也看到了这些人的眼神,但是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妻子和生病的女儿都要靠这些人照顾,他也只能当做没看见了。 “给孩子买了点糖,小武、晓静,来拿着......嗨,嫂子,您还跟我客气啥,就是给孩子带的......林老师,您抽烟.......”挨个散了一圈儿后,姜双城又请他们明天去家里吃饭,然后才回到家里。 这是一间五十多平米的两室一厅,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厨房、卫生间该有的都有,回到家里之后姜双城马上去次卧看女儿,只见女儿姜敏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睡觉。 姜双城没有打扰女儿悄悄退了出来,老婆现在还没有下班,姜双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声叹气。 姜双城和老婆金晓红都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然后结婚生子,也分了房子,原本日子倒也不错,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前两年女儿突然发病,去医院检查才发现竟然是尿毒症。 尿毒症属于慢性肾衰竭的晚期,肾脏功能的衰退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比如水、电解质、酸碱代谢紊乱,心血管病变、呼吸不畅、精神紊乱等等。 这种病非常难治,要么换肾要么定期透析维持,不管那样都需要大量金钱,光靠两名教师的工资肯定无法支撑,为了女儿,姜双城只能办理停薪留职,利用自己精通俄语的优势去北边当倒爷赚钱,以求能先稳住女儿的病情,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给她换肾。 可是他本钱少,所以来回折腾多次,每次赚到的钱都只够透析的,换肾依旧遥遥无期,现在回来看到女儿苍白的脸,姜双城就觉得难受。 生活不允许他沮丧太久,稍微沉默了会儿,姜双城就抹了把脸,开始准备做饭,他尽可能控制让自己发出的声响小一点儿,好让女儿能多睡一会儿,但姜敏还是听到了。 “爸,你回来了!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小姜敏扶着门框看着爸爸做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每次姜双城离家去北边,她都格外想念,现在看到爸爸回来,她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没瘦,没瘦!我在外面吃得好着呢!”
姜双城抹了一把眼泪,回身抱起女儿走到客厅,把她放到沙发上就开始找吃的,“这是紫皮糖、这是巧克力,你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在吃爸爸给你带回来的红肠!哦,对了,这还有几本画册,你拿着慢慢看!看看其他国家的孩子都是怎么生活的!”
姜敏喜欢看书,学习成绩原本很好,但是因为病情的原因,只能休学在家养病,所以姜双城每次出去,都要给她带好多书回来,希望这样能让她心情好点。 “嗯,好吃!不过我还是想让爸爸能多在家里陪我和妈妈,就像我没生病之前一样!”
女儿表现得格外懂事,但正是这种懂事让姜双城愈发难受。 “诶,等再跑两次我就不去了,以后天天在家里陪你俩!”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姜双城知道,自己赚得钱距离给姜敏换肾还差得远,这回在家顶多歇上个把星期,就又得备货出门了,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攒够钱,帮女儿了了这个病根啊。 陪姜敏说了一会儿话,姜双城继续去厨房忙活,等饭做好的时候,老婆金晓红也下班回来了,夫妻俩照顾女儿吃完饭,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又把她哄睡着才小声地说起了私房话。 “这次出去没遇到啥事儿吧?”
自打姜双城干了这一行之后,金晓红也开始留意这方面的信息,她很清楚当倒爷的风险,所以每次姜双城出门她都提心吊胆,生怕出事儿,如今女儿已经是这样了,丈夫要是再出事她可真不知道怎么活。 “遇到点小事儿,不过不要紧!”
姜双城捡了两件不严重的意外,故作轻描淡写地给金晓红说了一遍。 尽管如此,金晓红还是越听越担心,忍不住劝道,“要不咱们别去了?留在京城做点买卖也能赚钱,我还能给你搭把手!”
“做买卖是有可能赚钱,但万一亏了呢?咱现在亏不起啊!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回出门,北边的路子都趟熟了,而且最近找到一个好机会,要是能把握住,说不定一次就能赚够给小敏治病的钱,到那时候我就回学校继续教书!你也不用担心了!”
姜双城安慰道。 “对了,我走这段时间有啥事儿没有?我在外面,家里的事情都全落你肩膀上了!”
姜双城岔开话题,疼爱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 “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我前段时间被抽调到亚组委帮忙去了,给外国友人当翻译......”金晓红也是一样,光捡好的说了,说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有人找你,来家里好几次了,我也说不清楚你啥时候回来,就只好留了个电话,说等你回来通知他。”
“什么人?找我啥事儿?”
姜双城问道。 “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坐小车过来的,听他谈吐似乎是个大老板,说有大买卖找你帮忙,但我问啥买卖,他又不说!”
金晓红回忆着李耒的样子说道。 “那等后天再给他打吧,明个儿先请邻居们吃饭,我不在家的时候多亏他们照顾了,怎么也得好好感谢下!”
姜双城还以为是自己当倒爷时候认识的同行,也没太放在心上。 在外面的时候晚上睡觉都得多留个心眼,回到家里总算是可以睡个踏实觉了,姜双城一直睡到第二天快吃午饭的时候才醒来,醒来后做饭,金晓红下课后俩人商量了一番晚上该怎么准备。 吃完饭姜双城陪姜敏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出去买菜,看到他提着一大堆肉菜回来,邻居家闲着的也过来帮忙,现如今在家属楼生活就是这样,谁家有什么事儿左右邻居都会搭把手。 菜做好了,上班的人也都回来了,姜双城在家里摆了两桌,好好地陪邻居们喝了几杯,感谢他们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对妻子女儿的照顾,要不是他们,金晓红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可忙不过来。 “你啊,也别担心,这世上就没有迈步过去的坎,说不定过段时间情况就有所好转了呢?”
饭桌上,邻居们也在不断地安慰姜双城。 姜双城喝的有点多,客人走后帮忙收拾完,一上床就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正事儿。 拿着金晓红给他的电话号码,到传达室借电话拨了过去,没过多久那边就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您好,昆仑饭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嗯?昆仑饭店?这是那位发了啊?姜双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电话号码竟然是饭店的,而且还是如今京城最好的昆仑饭店。 改革开放后,京城首席酒店的位置不断发生变化,最早是长城饭店,作为国内第一座中美合资五星级酒店,起手就是国际一流的大型旅游饭店标准。 然后是长城饭店、兆龙宾馆,东南亚富豪郭鹤年投资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各领风骚一两年。 现在轮到昆仑饭店出这个风头了,昆仑饭店拥有真正的顶层旋转餐厅,长城饭店也有但是因为技术原因不会转,楼顶是直升机停机坪,还有突破百米的恢弘楼身,在如今的京城,隔得老远都能看见。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里的餐饮——有还原了圆明园场景的中餐厅,有日式村落凌驾于室内流水之上的“东京日料”,还有主打韩餐的新罗餐厅,吃越南菜的“别墅芭蕉”,一向是京城先富阶层宴客的热选。 听说有人住在这儿,姜双城还真有点相信是有大生意找上门了,连忙拿起纸条念出上面的名字,“请问一位叫李耒的先生是住这里吗?他给我留了个电话,让我找他!”
“请您稍等!”
接线员的客气让姜双城很不适应,现如今谁接打电话这么有礼貌啊? 很快接线员就确认了消息,帮他转接到李耒的房间,李耒一听说是姜双城,顿时高兴坏了,“哎呀,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是等到姜老师回来了,要是方便的话我这就过去拜访!”
姜双城稀里糊涂的答应了,李耒挂了电话就提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叫上徐正阳一起下楼。 亚运结束之后家里人都回去了,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四合院有点冷清,而且最近也有些业务要谈,住酒店方便一些,正好最近外国客人都走了,昆仑饭店的房间比较宽松,于是就来这边住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李耒从来不亏待自己。 “李总您好,您这是要出门是吧?”
到了门口,酒店副总热情地跟李耒打招呼,这位除了是酒店副总之外,同时也兼职创作,在文艺圈有不小的名声,前两年他作品改编的电视剧《便衣警察》火了,海岩这个笔名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李耒在昆仑饭店待的这几天,经常能看到文艺圈儿的人来找他,不过很难讲这些人到底是来和他交流文学的,还是看着海岩身为副总能签单过来蹭饭的,反正李耒是认出了不少名人,什么王朔啊、马未都啊都见过,冯裤子也见过,不过这时候的冯裤子只是王朔的小跟班而已。 “出去见个朋友,哦,对了,晚上可能要请他们吃饭,你给我留个包间,顺便让大师傅瞅瞅有什么菜适合尿毒症病人吃!”
李耒叮嘱道。 “没问题,我这就给您安排,还是您前两天用的包间行么?”
海岩应了下来,然后送李耒出去。 现如今路上不堵车,从昆仑饭店到姜双城家才花了半小时不到,姜双城看着李耒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时候见过这个人,不禁有些疑惑。 “我最近有门大生意想找人帮忙,打听了半天,找到闵教授,然后闵教授介绍了您,说您俄语水平高,而且胆子大、敢闯,干这个最合适!于是就冒昧过来拜访了!”
李耒通过邢书望的介绍认识了闵教授,闵教授又把姜双城介绍给他,于是就有了这次拜会。 “您也想去北边?”
听完李耒的话,姜双城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这个了,胆子大敢闯,还要求会俄语,除了去北边当倒爷还能干啥? “北边的生意我也在做,不过不是当倒爷,而是给倒爷供货!盼盼牌红肠就是我厂子产的!”
李耒可不打算当倒爷,要当倒爷的话,早就把老牟子截胡了。 “哦,我这次出去也进过一些,在北边很受欢迎,没想到这家厂竟然是您的!”
姜双城对李耒刮目相看,越发觉得他实力雄厚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可我除了当倒爷也不会别的啊?您是想去北边干点别的?”
“不是北边,是西边!”
正好姜双城客厅墙上挂的有世界地图,李耒便起身指向中亚的方向。 老牟子打算北上,李耒却计划着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