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五忙紧紧闭住嘴巴,朝外头望了过去,果见那个黑衣人从刚拿出宅子里窜了上来,不一会儿便到了近前,潘清估量着那黑影到了弹弓能打到的距离,看准了机会,拉开弹弓上的牛筋儿只听嗖啪的一声,正打在那人的脊背上,那人倒也聪明,知道暴露,几个起落往远处遁去,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宋五道:“头儿,他跑了。”
潘清:“放心吧,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宋大哥哪是谁家的院子?”
宋五顺着她指的看了看道:“哪不是谁家的院子,是柳府的后花园。”
“柳府的后花园?”
潘清目光闪了闪:“倒是没想到这贼竟是柳府的人。”
宋五听了吓了一跳忙道:“头儿这事却麻烦了,那柳家二老爷是宫里得宠的内官,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这宫里的内官别看是奴才,却是万岁爷跟前儿的人,就算那些朝廷大员也不敢得罪,您没见咱们这小小的东安县,时常有达官贵人来走动,便是因这柳府的缘故,都想着巴结宫里那位呢,先头的李捕头不就是走了柳家的门路,谋了府衙的差事,柳府那个大管家,一双眼睛都长在脑瓜顶儿上,咱们大人刚来上任的那一年,曾多次上门,都在大管家哪儿就拦了下来,后来头儿破了柳府三少爷的人命案,才略有了些人情,去年柳府大老爷过寿,虽下了个帖子来,却也是坐在了角落里的末等席上,就这儿,大人还美了好些日子呢,这柳府咱们实在的得罪不起啊。”
潘清皱了皱眉:“依着你的意思,这案子就不能破了。”
宋五:“不破也是麻烦,失窃都是咱东安县有名头的富户,若是真越过大人告到冀州府去,大人升迁的事儿泡了汤,咱们这些底下当差的只怕也甭想得好。”
说着叹了口气:“所以说这件事儿怎么办都得落个里外不是人。”
两人从树上下来,回衙门,这大半夜的城门都关了,肯定不能回家了,只能在衙门的班房里凑合一宿,宋五几个都知道头儿好干净,所以自从潘清来了,屋子每天轮流收拾的干净利落, 宋五烧了一桶热水来备着潘清洗漱,还十分鸡婆的劝潘清泡泡脚,说泡了脚睡觉舒服。潘清看了看那桶热水,又看看一副恨不能伺候自己的宋五,觉得自己要是当着他的面儿泡脚,估计宋五不吓晕也得吓傻了,摇摇头:“洗漱泡脚就不必了,宋大哥若得空,不若给我泡一壶茶来,我在灯下看一会儿书,天儿也差不多该亮了”。宋五虽想不出大晚上的不睡觉捧着书看有什么意思,却想到头儿虽没那些读书人的酸劲儿,到底也算个识文断字的秀才郎,举凡这念过书肚子里有些墨水的,都跟他们这些粗人的想法不一样,所以看书也不奇怪,便去泡了一壶酽酽的茶来放到桌子上,又把灯挑亮了,也不脱鞋,直接躺在大通铺上睡了。潘清看了他一眼,这宋五倒是粗中有细,睡觉不脱鞋估计是怕他那双臭脚丫头熏了自己,潘清手里拿的书其实不是书,是师兄做的笔记,除了跟着爹这一年里遇上的案子,还有之前的一些,真不知师兄这样一个世家子弟怎么跑去跟尸体打交道的,还一一详细记录了下来,走之前装订成册送给了自己。每每看见师兄这一手漂亮的字,潘清都备受打击,自己的字是很练过几年的,虽不能说多好,却也过得去眼,前些年念私塾的时候,也常被先生夸,可是跟师兄一比就看不得了,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潘清虽翻开了书却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着今儿晚上那个人影会是柳府里的谁,何种身份,是主子还是下人,柳府跟其他那些富户不大一样,是凭着柳家二老爷在宫里混出了头,才从穷里头发迹起来的,从心理角度上来说,从贫穷里过来的人,对金银财物的占有欲就越强,就好比历史上那些大贪官,倒到根儿上,大都是寒门子弟,因为过过穷日子,便迫切的想要更多金银增加自己的安全感,把这当成了一生追究的目标且永不满足,就算已经拥有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依旧不能满足贪欲之心。这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难道柳家正是如此,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柳府里曾经过过上顿不接下顿穷日子的只有柳府的大老爷,二老爷现在宫里当差,下一辈的几位少爷根本没吃过苦,哪知道什么是穷日子啊,而那位大老爷,潘清自己是没见过,但听说是个矮胖子,而刚那个人影看上去身量高瘦,功夫极好,怎会是柳家的大老爷。不是大老爷也不可能是底下的几位少爷,基本就可排除了主子作案的可能,那么只可能是下人了,下人有这样的好功夫,便再隐藏也会露出行迹,看来自己明儿无论如何得去柳府走一趟了。还有一点潘清想不通,从失窃的东西来看,有一个共性,都不是很值钱却极要紧的东西,要不然那些富户也不会如此恼怒,祖宗牌位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尤其古代人对祖宗牌位这样的东西最是敬重。偷这样的东西既不能换钱,自然不是为了图财,且这么做明显是为了激怒那些失主,愤怒之下告到衙门里,施加压力敦促周县令及早破案。当次风口浪尖之时,若是寻常盗贼依着常理怎么也会消停一阵,此人却顶风作案,这简直就是挑衅,是知道周县令不敢得罪柳府,方才依仗柳府的势力胡作非为吗,可如此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人绝不会做毫无目的的事,尤其还是如此有风险的行为,必然有其目的,可他的目的究竟为何?潘清支着脑袋想了一宿也没想出来子丑寅卯。侧头见天已亮了,便琢磨自己怎么去柳府,大张旗鼓的去肯定不行,一个是打草惊蛇,再有柳府的势力在哪儿摆着,自己一个小小的捕头上门查案,不是找不自在吗,周县令也不会答应,却得想个妥帖的法子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