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路听着里头没动静,琢磨爷是不是睡了,可明明里头亮着灯呢,正纳闷就见门开了一扇,却见爷只外头披了捕快的衣裳,里头的中衣都未见, 不禁道:“夜里风寒,爷穿的这样单薄,恐着了寒气。”
卫九挥挥手:“不妨事,说吧河神庙哪儿怎么着了?”
明路只得道:“真亏爷棋高一着,叫人棺材里的尸首换到了别处,要不然这火一着起来非烧成灰不行,那帮孙子狠毒非常,根本不管河神庙里还有几个看守的衙差,半夜里浇了桐油,那桐油易着火折子丢下去,不一会儿就成了一片火海,若不是天降大雨,这场大火还不知要烧多久呢,便这会儿那山神庙也烧的没剩什么了,不过却有好些老百姓冒着雨跑去跪着磕头,不知谁说的,老天爷是怕山神庙里的涂氏尸体烧了,不能为杨家洗雪冤情,故此天降大雨,这些话不一会儿就传开了,估摸着明儿一早,整个冀州城都能传遍了。”
卫九点点头:“知道了,叫人仔细看着那涂氏的尸首,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去吧。”
打发走了明路,回神进屋,却见潘清已穿戴整齐,微愣了一下,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不免有些慌乱:“你,你醒了?”
基本上潘清认为像卫九这种人,属于脸皮奇厚的那一类人,最擅长的技能便是睁眼说瞎话,所以听见他语气中明显的紧张,颇感意外,纳闷的看着他:“你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卫九给她一句话戳中心事,更有些紧张:“什,什么亏心事,大半夜的我连门都没出,能做什么亏心事。”
潘清仔细瞧了他一会儿,把卫九看的一颗心紧着扑腾了几下,急忙定了定神,唇角微挑了个笑:“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莫非才一晚上就不认识?”
这个神情才是正常的卫九,潘清往窗外瞄了一眼:“刚外头是那个叫明路的小厮吧,你这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厮都能有这样好的轻功,可见对这飞檐走壁的营生很是轻车熟路。”
卫九哪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却并不在意,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给她惹了不少麻烦,如今让她说两句风凉话也没什么,只要她不知道刚才的事儿就好。说起来卫九自己都不信,有一天他竟然能对着个男人干出那样的事儿来,想来这两日熬的有些疲乏,精神头不济,偏偏潘清生的又漂亮,自己这一恍惚鬼使神差的把她看成了女的,对,就是因为太疲乏了,等今儿这案子审完,好好睡上一觉就正常了。提起今儿的案子,卫九便把明路的话跟潘清提了提:“这河神庙刚起火,那杨家冤枉的话便传开了,这传的也太快了点,只怕是有意而为,我这猜着十有八九是杨家。”
潘清听了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听说杨家如今是杨万柏掌家理事,从这一件事儿上就可知道杨万柏可比他大哥聪明的多,知道趁势制造对自己有利的舆论,这案子还未重审,老百姓心里已认定了杨家是被冤枉的,肯定会更为关注此案, 杨万松这一招等于是用整个冀州城的老百姓来做了监审官,若重审的时候,有半分不合理之处,必会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若还敢偏着涂家,只怕难堵这悠悠之口。”
卫九:“这杨万柏倒是好心机。”
潘清:“这也怨不得他,长兄顶了个莫须有的杀妻之名含冤而死,作为亲兄弟,数年不能为兄伸冤,终是等到了这个机会,自是要万无一失,用些心机也无可厚非。”
卫九:“清弟倒是有颗悲天悯人之心,只是你难道不怕这案子审下来,无论涂杨两家哪家赢了,与你都没半分好处吗。”
潘清:“怕有何用?难道眼看着这样冤案摆在眼前,而装聋作哑,当官的讲究在其位谋其政,只这身捕快的衣裳在潘清身上穿着,潘清就不会坐视,便因此丢了差事也没什么,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卫九不觉肃然起敬:清弟放心,你这样尽职尽责的捕快若丢了差事,这世间哪还有天理公正之说。”
天理?公正?潘清摇摇头,有时候她也觉得力不从心,这里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这里是等级森严的男权社会,权势金钱加上人的贪欲,有时候公正天理便成了一场笑话,本该最为公正庄严的律法,却在权势金钱贪欲跟前如此苍白,贪官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如今她都不知道这偌大的一个冀州府还有几个好人,这个烂透了膛的地方,腐臭而不可闻,让潘清从心里厌憎,或许此案之后,自己可以去寻师兄见识见识那迁客骚人诗中的京都美景。想到此,不禁道:卫兄是京都人,想来对京都很是熟悉了,不知这个时节京都有何美景?”
卫九微怔了一下:“若是此时的京都美景可多了,清弟这会儿让为兄说,倒不知从哪儿开始说起了,想况,这美景听人说总是无趣,需的亲身体会体会方得真趣,若日后有机会去京都,为兄倒愿意做个向导与清弟同游,一起赏赏京都的四时美景,岂非一桩乐事。”
潘清:“你这个京都人竟说不上来,便是我这个外乡人都耳闻过一些。”
卫九颇有兴致:“那你说来听听。”
潘清开口道:“御河堤边柳,曲江池中鸭,京都城中春来早,朱雀桥头夕阳斜,这不是你们京都极负盛名的景色吗,还用我来说什么。卫九笑了:“这几句倒有意思,清弟是从何处听来的,我怎没听过。”
潘清微愣了愣,琢磨这是大师兄临走跟自己说的,当时听了这几句,自己便很是动心,又见大师兄说的顺溜无比,还以为是京都脍炙人口的句子,可卫九既未听过,难道是大师兄随口而说。想想大师兄虽想当个仵作,却也是满腹诗书,跟自己这个半吊子不一样,琴棋书画都颇拿得出手,有时候潘清都觉,以大师兄的颜值才学家世,妥妥就是戏文里跟小姐幽会的才子啊,却偏偏喜欢跟尸体打交道,着实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