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给吴厚德捧臭脚的李青书,此刻瞧着陈斯年那力透纸背、杀气滔天的诗句,双眼里写满不可思议,还有无限的赞誉。好诗自然是能引起他人情感上的共鸣,绝非吴厚德那种粗俗不堪的龌龊语句所谓比肩的。“待到……九月八……”李青书喃喃自语,紧闭双眼,好似在不停地回味。“为何这诗歌的首句就给人一种无法压抑,磅礴无限的感觉?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大气?”
“为何是九月八,不是九月九?单纯是为了押韵?为了平仄?”
旁边一对较为年长的中年书生发现了端起,右拳猛击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就是这九月八!”
“节日来临前那股隐隐地期待,那股不甘蛰伏的劲头,蓄势待发,加上开篇‘待到’二字!也就是等到,等到秋季九月初八……令我等拜读之后会不自觉期待下一句,其实整首诗的狠厉基调,在这句就早已经确定!”
“提笔便是决心!便是激进刚烈!”
“随后的群芳凋零中,唯有菊花坚韧绽放,更体现了这位年轻诗人傲视群雄的气度胸怀。”
“腹有韬略,胸怀大志,不与俗世同流合污,好诗才!大才!”
几人品读到此,围观倾听的不少读书人不由得羞愧低头。“我花开后百花杀……”他们可不就真成了“百花”,为了名利而趋炎附势,将吴厚德的俗不可耐奉为圭臬,可笑至极。没想到这个连满月楼规矩都不懂的白面书生,在写自己野心的同时,也将众人嘲讽了个遍!想到此,众人一个个的老脸都有些挂不住。吴厚德也同样听着几个士子在那分析,气氛是越来越奇怪。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为笑话了。“哎呀,没意思没意思。”
“这写得什么玩意,没劲,本少要回去了。”
众人瞧他一眼,没有阻拦,只是让开身位。眼下,他吴厚德已经不再是主角。见竟然无人阻拦,吴厚德又尴尬地站原地。他若就这么一走了之,就当真落了下乘,名声扫地。在众人依旧在品读。对于读书人来说,能得到一篇货真价实的佳作,是多么不易。而且,这篇必然会在大虞流芳百世。他们这些士子可此刻都在场,没准能借机于此诗一通混出名声,以后不管走到哪都能吹嘘一声,当年某人作此诗时,我可是在场,而且或多或少还参与其中呢。李青书没有再去奉承吴厚德,而是继续往下说道:“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嘶——”读完这最后一句,李青山等人不自觉又是打个哆嗦。他们仿佛感觉到了年轻书生的某种野望与宏愿。诗中菊花的香气,可并不是什么幽幽清香,可不是沁人心脾,而是直冲云霄,气势汹汹,好似火光,好似日光。而后一个“透”,又展现出菊香的无往不利,绝不停歇的品格。这就是书生的自比。“透长安”,是否可以理解成“杀穿长安城”?大虞的上一个朝代大奉皇朝,国度可就是长安城。这书生……莫不是脑后有反骨,心有反志?他如今身在大虞,总不能写“冲天香气透上京”,那不妥妥的反贼吗?哦,你是菊花,然后你要用香气杀穿上京城?你还说你不反?品读解析到此,众人都是面带寒霜,眼神闪躲。他们不由得看向不远处,重新回到座位上,和丫鬟一起吃饭的玉面郎君,只觉得心中满是忐忑,羡慕敬佩他的才华,也为他以后的出路担忧。物极必反,器满则倾。年轻人,过刚易折。你如今才华横溢,甚至以后可能成为大虞诗人的翘楚。可你诗中展现出的谋反之心,必然会被有心人利用。唉。一众士子不免为他的未来担忧。诗歌就剩下最后半句还未解析。众人都期待地看着李青书。毕竟他是这群人中最有文化的存在。在众人畏惧又期待的目光,李青书做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看一样陈斯年,笑起来,拿起一杯好酒,无声地敬了一下陈斯年。他当然不敢上前搭话,因为之前最嘲讽陈斯年的也是他。烈酒入喉,李青书来了勇气,继续道:“这最后半句,可谓是重中之重。”
“满城尽带黄金甲!”
“先前的诗句,诗人将自身比作菊花,要杀……要自己的香气浸透弥漫长安。”
“可最后却发展到,整个长安城,都是菊花。”
“此处并不奇怪,他一人是菊,千万万人也可是菊。”
“队伍声势之浩大,气魄之雄浑,已经覆盖整个长安城。”
“而最后三字,黄金甲。”
“则是将菊再度比喻成威风凛凛的将士,身披金甲。”
“若是我记得不错,开国武帝可是有一套金甲……”说到此处,终于有人站出来制止:“李兄,别再说了,会掉脑袋的!”
李青书自然是沉默了。虽然这诗歌必然流芳千古,但他现在还不想死,更不想以谋逆的罪名被处死。众人也都听明白了。这个书生诗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以菊自比,势必要攻入长安。长安是前朝大奉的国度。他要进攻大奉?可大奉已经覆灭。如今是大虞皇朝的盛世。大虞开过武帝曾穿金甲。诗中又将菊比作金甲,说是覆盖整个长安。图穷匕见。诗人的意思就是人人都可成为开国武帝,人人都可做皇帝。谋逆!大不敬啊!会被抓紧天牢的!不过,一旁窗户边,喝了些酒楼新酿的绿蚁,面色微醺的陈斯年,则是身形稍稍摇晃,嘴角噙着有些邪气的笑容,心中却是想:不好意思。我没那个意思,在下不过是一个文抄公。不过这首诗的原作者,当时却是是反对王朝统治。咳咳。我没说要反陈勾,别扣帽子,总之目前还不能反,以后说不准。“当世名作啊,当世名作,可惜。”
“的确,可惜,可敬,可叹。”
“只怕是这首诗传到朝廷那边,会被封禁吧……”“极有可能。”
众人皆是一脸惋惜地看着陈斯年,好似在替他痛心。最后踌躇一番,那个之前看不起陈斯年的李青书,红着脸,端着酒杯,竟然走上前来,歉意道:“在下李青书,不知兄台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