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碰到,倘若夜玄霖平安无事,一切都还好说,倘若他有个万一,这毒杀二皇子的罪名谁来背负?一个弄不好,怕是她这南荆的公主就会变成毒杀二皇子的罪人!那到时,天澜与南荆,说不好便是兵戎相见……她怕,真的很怕。夏轻歌望向眼前脸色泛白,满是慌张的韩若兰,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她第一次与他说话的情形。那日是皇后的寿宴,她翩翩起舞之后,将手中的花环举向他,看出他的抗拒之后,便转身告诉夜行之,感情的事情不可以勉强。合欢树下,她眸子亮闪闪的看着他,“夏统领,你想好了吗?陪不陪我去锦王府?你不回答,若兰就当你答应了。”
那个时候,她脸上飞扬的是自信的神采,可此刻却只余恐慌。再怎么身世显贵,再怎么睿智飒爽,毕竟,她还是一名女子。“放心,”夏轻歌阴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本统领很快就回来。”
韩若兰死死咬着唇,想要留下他,可却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终究,她轻轻点了点头,连一句,我等你,也只是在唇边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白色的大氅如雪花一般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便极快的消失在寝殿之中,消失在二皇子府。不过,诚如夏轻歌所言,很快,他离去的快,回来的也很快,只隔了一个半时辰。看到那素白色的锦袍又冲入寝殿,红了眼圈的韩若兰当下疾步冲了过去,却在他面前一尺处又生生止住脚步,他有洁癖,他不喜别人碰触。“夏轻歌!”
一开口,她一直隐忍的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滚落,“怎么办?怎么办?太医说查不多殿下中的什么毒?”
府医说,解毒丹也只能压制六个时辰,可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却连夜玄霖中的什么毒都查不出来,更别提解毒了?“两位太医,”夏轻歌凝眸看向榻边满头汗珠的两位太医院的院正刘远山和章一海,“皇上可是发了话,若是救不活二殿下,就让你们陪葬!”
“统领大人!”
两位太医互视一眼,刘远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道,“术业有专攻,我等擅长的治病救人,不是下毒解毒。就算……就算皇上要我们陪葬,我们……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这是二皇子,他们能不想救吗?只实在是水平有限。“怎么办?”
韩若兰强忍着泪水,“我也让随行的南荆大夫看了,也是查不出是何毒。”
“统领大人!”
章一海忽然开口道,“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救二殿下。”
“谁,快说,我这就差人去请!”
韩若兰眸光灼灼的看向章一海。“就是曾经竹里馆的那位杨五,也就是南巫的大巫医巫阳。他们南巫的医术不同与我天澜,我们是以医入医,他们是以毒入医,修习医术之前先学的是毒术,与前段时间被剿灭的百毒谷有几分相仿。”
“孟云,去驿馆请南巫的大巫医!”
章一海的话音一落下,韩若兰当下看向孟云道。此刻,她可不管是南巫的巫医,还是天澜的太医,只要能救夜玄霖就好。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虽每一息都是煎熬,可韩若兰却依旧盼望着每一息的时间都能再长一点,这样夜玄霖被救的可能性也就大一点。“公主!”
孟云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韩若兰当下循声看向他身后,空空如也。她眸中的期盼瞬间四碎,“巫阳呢?”
孟云脸上浮出一抹怒气,“卑职没用,被一个小丫头拦住,说驿馆中没有巫阳,只有东平的哑伯。而且,他不能出驿馆,因为怕出驿馆会被……被夏统领当做逃犯抓走。”
韩若兰微征,瞬间想起巫阳是从天牢中被劫走的,在夏轻歌那里,自然是逃犯。她心思一转,“那巫月呢?巫月在不在?她什么也没有说吗?”
在她印象中,巫月心底良善,与夜玄霖又没有什么恩怨纠葛,不会见死不救的。“六公主,六公主说……”孟云又瞥了眼夏轻歌,后面的话却没敢说。见韩若兰疑惑的眸光投向自己,夏轻歌轻叹了口气,“本统领刚刚从驿馆将锦王爷请进宫!”
其罪名就是,有毒杀二皇子的嫌疑。瞬间,韩若兰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双腿软的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她身子趔趄了下,攥住扶她的贴身婢女思思的手,一点点转眸看向榻上的夜玄霖,满目悲哀!他称病躲在府上不出就是为了避祸,可有些祸事,又怎能避得开?“公主!”
思思有些心疼的唤了一声韩若兰,又转眸看向神色凝重的夏轻歌,“夏统领,您就想想办法吧!思思求求您了。”
“公主,要不卑职再去求求东平的平王殿下。”
孟云迟疑片刻出声道。韩若兰摆手,“没用的。”
姜璃青肯不远万里为了巫月来天澜,就足以说明巫月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有拜月节那晚,巫月有惊无险的遭了郭权的冷箭,姜璃青就能当即令人射了郭权三箭,这些都足以说明,姜璃青不会让巫月受一点委屈的。“夏统领,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韩若兰放开思思的手,转身向殿外而去。夏轻歌眸光微眯,抬腿跟了出去。殿外,一见夏轻歌出来,韩若兰转身就跪了下去。“公主这是做什么?”
夏轻歌侧身避开韩若兰的大礼,“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韩若兰起身,眸光看向因积雪融化而顺着屋檐滴下的串串水珠,“我记得,月前,统领大人离开天澜的时候说过,只要我帮你照看亦……照看夏小姐,你愿意还我这个恩情。现在,这话,还作数吗?”
话断断续续的出口,韩若兰只觉自己肺腑之间被一把匕首搅,痛的厉害。当日,她还与他说,她帮他,不求回报,她还说,她帮他,只是因为她喜欢他。可现在出口的话,却仿若重重的一巴掌抽在她自己的脸上。挟恩图报!今日之前,就算做梦她都没有想过要让夏轻歌来报答她的恩情,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挟恩图报,不得不逼他……因为无论是作为南荆的公主,还是作为夜玄霖的表妹,她都不能看着他去死。呼!夏轻歌长长出了口气,却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
韩若兰转眸看向夏轻歌,眸光灼灼,“夏统领,本公主要你去请巫阳,请巫阳救二殿下。至于毒杀二殿下的罪名,你告诉巫月,事后,本公主来背!”
只要夜玄霖无碍,南荆与天澜便能安然,那时,她就担下这罪名又如何?只是到那时,这天澜,她怕是一天也不能再留了。眼前这男子,她怕是再也不能见了。只想想,心便痛的无法呼吸。可不如此,她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夏轻歌狭长的眸底光芒明灭,巫阳说那种话,自然是因为他的紧追不舍,巫月不肯相劝,自然是因为他带走了夜锦衣。一切,的确都是因他而起。但,让他说服巫阳来看夜玄霖,怕是千难万难。见夏轻歌沉默不言,韩若兰又追问了一句,“怎么,夏统领后悔了?”
“本公主听闻,夏统领对巫月也同样有着救命之恩……巫月要是同意了,巫阳必定会同意。”
这才是她逼迫夏轻歌去求巫阳的原因,其实,他要求的不是巫阳而是巫月。正是因为她知道夏轻歌曾经对巫月做的种种,所以她才逼迫他去求巫月,如她对他一般,挟恩图报。巫月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所以夏轻歌若将以往他对她做的种种事情摆出来,应该换的巫阳的一次出手吧?只是至此之后,夏轻歌与巫月怎样她不清楚,但她与夏轻歌之间,便隔下了天堑鸿沟。“夏统领!”
见夏轻歌依旧沉默,韩若兰不由又催了一句,“时间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过了时间之后,就算巫阳来了,怕也没用吧。“好!我去!”
丢下这句话,夏轻歌转身便走。白色的大氅在他身后飘摇,仿若前日那漫天的风雪,将他遮掩。夏轻歌!韩若兰望着那背影轻轻唤了一声,轻轻掩上了唇,泪,却已顺着眼角滑落,而她,也扶着走廊的圆柱缓缓蹲下了身子。抽噎声再也忍不住从喉间翻滚而出。好不容易,她离他近了一点,好不容易,她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一点希望,可此刻,她却又要亲手将他推开,而且是永远的推开。阳光洒下,只见细雪融化、雨水滴答,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驿馆门口,夏轻歌望着手中转着一条绿莹莹小蛇的女子,心底叹息一声,却依旧开口,“蛇儿姑娘,麻烦你通禀一声,本统领要见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