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简沫才发现,那人腿脚似乎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霍祁琛微微侧身,对她讲:“海城几个港口工作的工人大概有五万人,这些人年龄不上不下,没有学历,为了养家糊口,只能来做这样危险的搬运工作,稍有不慎,就会受伤。”
“苦吗?”
他侧眸问。简沫皱紧眉,“……苦。”
“苦怎么办呢,赶他们走?”
霍祁琛随手掏出烟盒,嗑出一根烟,衔在唇边,“若是五万人失去工作,就是五万个家庭,上头怎么下得去手。”
简沫听着,他点燃了烟,一缕雾飘出来。“赵为世下得去手,他上任十年来,海城的经济不进反退,其中包括万京在内的集团工作被插手,为了从中捞取油水,港口搬运全部采用自动化机器,这些技术尚不成熟,不仅工人失去工作,货物运输得不到保证,一点点拖,不致死,也不会被诟病,于是苦的只有这些工人。”
简沫倒吸一口气,她蹙眉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中年人,心中滋味不好受。她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纠葛。霍祁琛用手点落烟灰,脚步一旋,和她面对面。“海城这几个港口,若是霍氏没有插手,迟早会瘫痪。还有很多事迹,你还想听吗?”
他与她对视,“赵为世不该死吗?”
简沫被他的眼神吓得打了个颤,她说不出话来。“你说拉下赵家有很多种办法,殊不知这么多年来他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死的就是我,并没有太多回旋的余地。”
霍祁琛走到她身后,虚虚拢着她,声音寡淡,“赵谦用的钱都是他爹贪.污.受.贿得来的,这样想一想,你还同情他吗?”
简沫垂头,“……对不起。”
“我对你很失望,知道你同情心强,但我没想到你会共情赵家。”
霍祁琛松了手,吸完最后一口烟,扔在地上踩灭,转身阔步离开。人走了,简沫一点点蹲在地上,懊恼的捂住脸,是她错了……海风一阵阵往她心里吹,吹得生疼。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烫金写着:周良岐。方才在天上人间,他走出去之前,绕了个弯到她身边,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神看着她,指腹停在她脸上的伤疤上,“带伤也很美。”
简沫忍着不发抖。“海城本地人?”
“嗯……”“这里有道特色菜很好吃,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
周良岐轻笑,将一张名片塞进她手里,“祁琛对女人没什么兴趣,自然不会怜香惜玉,但我会,简小姐,我很喜欢你,即使做不成合作伙伴,或许可以聊聊风月。”
言犹在耳,简沫浑身不适,她恨自己这么容易就信了一面之词,从而共情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她将那张名片一点点撕碎,洒在风中。霍氏和周氏的矛盾太多,今晚之后,她不会相信周良岐,也并不完全相信霍祁琛,从今以后她不会再插手其中,他们这种阶层的斗争,跟万丈深渊没区别。稍微行差踏错,是要掉下去的。接下去的一个星期,霍祁琛没有再出现过,他没有回茗苑,似乎在为了赵家余下的事情忙碌。刘姨感到很不满,“这再忙能有多忙,回家睡个觉的功夫都没有不成,太不像话了,我必须要跟他爷爷说。”
简沫心知是她惹了那个男人不高兴,连忙阻止,“阿琛忙,有时候一忙一个月不回家也是有的,刘姨,你别在意。”
“换做平时当然没关系,但现在你都受伤了,他作为丈夫不回来看看啊?”
刘姨想不通。简沫失笑,怎么感觉她倒像是娘家人。“快好了,再有一个星期就能拆石膏了。”
她每天动弹不得实在太难受,恨不得赶紧好起来。“小沫,你告诉刘姨,阿琛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刘姨悄声问,满脸担心。简沫哪知道这些,她结巴了会,“……没有吧。”
霍祁琛每天似乎都很忙,身边没有女人的痕迹。“也是,我们阿琛一向专一,你不用担心。”
简沫想了想,如果霍祁琛真在外头有女人,其实她也管不了的。小陈给她发消息:你知道吗?上头的调令下来了,宋可被免职,你猜免职的理由是什么,违法犯罪!简沫没想到处理得这么快,不到一周调令就下来了。“现在大家都在猜,你会不会是下一个总监,你想啊,你刚拿下这么大一个项目,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不过要我说啊,这个位置实在不吉利。不当也没关系。”
简沫看完,犹豫了会儿,翻到和霍祁琛的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还停在上次的内容,她打了几个字:谢谢。删除。对不起。删除。她头疼欲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愧疚,想了半天干脆把手机一扔,眼不见为净。此时的霍氏顶楼,慕意抱着一摞资料放在桌上。“赵太顺利退下来,现在已到江城,她的儿子是否要给她?”
霍祁琛在给文件签字,没抬头,“一周让她见一次,一直到她儿子成年。”
“是。”
慕意继续说,“赵谦不死心,找了好多从前的旧识,甚至是周良岐,没人愿意帮他。”
霍祁琛冷笑,“墙倒众人推,他还是年轻。”
“赵为世的下台今晚就会上新闻,周良歧应该不会坐以待毙,我们该怎么办?”
“且看吧。”
他放下笔,“你再去找一下赵谦,让他开我给他的那辆车,去江城,那里的人看见这辆车会接应他。”
慕意张了张嘴,“霍总原来早有打算,真是仁慈……您不怕养虎为患吗?”
“多少是看着长大的弟弟……”他淡笑,想起那天牙尖嘴利的女人斥责他,没有感情,“整个赵家,我只能保他一个人,尽快吧。”
“是。”
慕意没急着走,小心翼翼问:“您今晚还住霍氏吗?”
这一周霍祁琛都住在公司,很奇怪,和简沫吵架了吗?“宋可的消息传下去了?”
他反问。“已经传下去了,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敢动那种杀心。”
钢笔被轻轻丢在桌上,铮然一声。“今晚我回家。”